晨光初照,云消雨歇。
垅阴镇的天,终于放晴了。
林祈岁这一觉直睡到天光大亮,醒来时帘栊??半开着,阳光自那道缝隙照进来,洒在距离他床榻两步远的地方。
耳边是喧闹的人声,好像楼下有人喝酒聊天。
林祈岁眨了眨眼,有些恍惚。
昨晚他做了一个梦,那梦很长很长,讲的是王素荷的一生。
他揉了揉额角,坐起身,一道青色的影子悄无声息的飘过来,坐在了他的床头。
“醒了?”谢长兮眨眨眼,“饿不饿,下楼吃点东西?”
林祈岁摇摇头,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乌木镯子,并没有什么异常。
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腕看,谢长兮问道:“怎么了?”
林祈岁犹豫了一下,还是和他说了昨晚的梦。
却不想,谢长兮听完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笑道:“看来这镯子是她很重要的东西了,戴着吧,说不定关键时刻会有用。”
林祈岁点点头,披了外衫准备下床。
却不想,脚才踩上鞋子,双腿就是一软,竟直接倒了下去。
“可小心些。”
谢长兮双臂一伸将人捞住,扶着他坐回床上。
林祈岁这时才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而且还有些发冷。
“我怎么了?”他朝谢长兮问道。
漂亮男鬼在床边坐下,冰凉的手在他细白的腕子上搭了一下,皱起眉头。
“体弱,邪气入体,脆的跟根竹竿似的。”
林祈岁:……
面色苍白的少年面无表情的倒回床上。
谢长兮伸手了摸了摸他的额头,将他搬正躺好,又盖上被子。
“躺着吧,反正刚出‘劫’,歇两日也没事,正好想想接下来怎么打算。”
林祈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想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
毕竟,他对现在的情况知道的太少了,基本上都是听谢长兮的一面之词。
“好啊,”谢长兮应道,“那就往北走吧,出了垅阴镇不远,就是昌隆镇,那里我去过,鬼怪等阶都不算太高。”
“你还去过哪?”林祈岁趁热打铁。
谢长兮怔了一下,回道:“这附近的村村镇镇,我都去过。”
“只有这些?”
漂亮男鬼把眼睛笑成两道月牙:“只有这些。怎么,嫌弃我?”
林祈岁:……
“你不像。”
“不像什么?”
少年移开了目光,看着被风吹动的帘栊??:“不像生活在这些村镇里的人。”
谢长兮“啧”了一声,蹙起眉:“臭小孩,这么聪明干嘛,真不好骗。”
他把林祈岁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里,然后起身往外走。
“好好躺着。”
说完,直接穿墙而过,离开了房间。
林祈岁:……
不多时,谢长兮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上面放着一碗白粥,一碟子酱牛肉,还有一个白煮蛋。
“喏,多少吃点。”
林祈岁其实没什么食欲,但还是爬起来吃了一些。
谢长兮道:“在‘劫’中,一般很难找到能吃的东西,即便有吃的,也不会太好。所以,但凡能破‘劫’的人,都会找就近的客栈酒楼,大吃一顿。”
林祈岁一边吃东西,一边默默听着,不知怎么,就把谢长兮端来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谢长兮看着空空的碗碟,满意的勾了勾唇角:“这不是挺乖的。”
林祈岁:……
少年裹着被子倒回床上,翻身对着墙,留给谢长兮一个冷漠的背影。
两个人就这样又在客栈歇了两日,第三日一早就出发往谢长兮说的昌隆镇去了。
走了大半日,才遥遥看见昌隆镇的牌坊。
说是个镇子,但街上却没什么人,显得十分冷清,牌坊和屋舍店铺,也破破烂烂的。
事实上,他们一路走来,一个行人都没有遇见,实在是处处都透着凄惨。
正午太阳毒辣,走了一路林祈岁早就口干舌燥了,两人在街边找了一家还开张的面摊。
谢长兮和老板要了一壶茶,点了一碗面。
而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林祈岁就一直坐在草棚下的矮桌前,盯着他看。
谢长兮跟老板点完面,在桌前坐下,朝林祈岁勾了勾嘴角:“盯着我看什么呢?”
林祈岁移开目光,微微低下头。
少年小巧的耳朵竟有一点薄红。
“你不怕太阳,还有影子。”
“嗯。”谢长兮点头,“影子可以伪装。至于太阳,只要不是最低等阶的游魂,就都不怕。”
毕竟,现在的人界已经被阴气侵染的太厉害了,鬼比人都多,哪还会有鬼躲躲藏藏呢。
林祈岁没再说话,埋头吃面。
谢长兮倒了杯茶,慢慢喝着,这是他生前的习惯,只不过现在已经品不出味道了。
正这时,旁边的空凳一歪,一个穿着浅灰色长衫,腰间别着把佩剑的少年,在他们这桌坐了下来。
林祈岁挑面的动作一顿,那少年正好朝他看过来,还咧嘴笑了一下。
有些婴儿肥的圆脸,剑眉星目,一笑颊边还有两个酒窝,看起来和林祈岁差不多年纪。
“你们也刚来昌隆镇?”那少年主动介绍起自己,“我叫沈桓,是芜山派弟子。”
“我听说这镇子上还有‘劫’没破,特地赶过来的,要不要搭个伴?我已经破过十多个‘劫’了,多少有些经验,能保护你们。”
“好啊,”谢长兮微微一笑,“在下谢长兮,是个行走四方的游医。”
林祈岁不语,两人的目光都朝他看了过来,像是在等他回答一样。
林祈岁:……
他顿了一下,随即道:“林祈岁,隔壁垅阴镇来的。”
“哦哦,”沈桓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垅阴镇一共有四个劫,我去过,破了两个,应该还剩下两个,你们破的是哪个?”
林祈岁道:“应该是有关纸扎铺的。”
“那个我也进过!”沈桓激动起来,“之前进去的那次,别提多倒霉了。”
“当时定身的符箓用完了,结果被那个老妖婆拿砍刀追了一晚上,就错过了时辰,让新娘子和死鸡入了洞房。第二天又被怨气冲天的新娘追着杀。”
说起之前的经历,沈桓气得眉毛直跳:“虽然最后也逃了出来,但那个‘劫’还是没能破掉。本想之后画了符再去的,没想到被你们破了,倒也省事了。”
林祈岁问道:“‘劫’不破,也能出来吗?”
沈桓听见这话,却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你们该不会是第一次进‘劫’吧。”
林祈岁点点头:“我是。”
至于谢长兮,应该不是。
“那你们还真是幸运。”沈桓道,“‘劫’一般有两种解法,一种是破,一种是苟。”
“什么意思?”林祈岁问道。
沈桓“哎呀”了一声,道:“这么说吧,这破劫呢,就是破除设‘劫’之鬼的怨念,消除它的怨气,从源头上破开此劫,劫就不存在了。”
“苟的话,就很简单了,苟活苟活,你只要能苟到最后,哪怕还剩一口气,都能出来。但是劫没破的话,后面还会拉其他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