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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暴雨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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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离了婚,妈妈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姐姐,她的身体也在日复一日的寻找、等待和失望中变得越来越差,严月七不得不承担起外出寻找姐姐的人任务。看着桌上妈妈服用的药物越来越多,她偶尔也会在心里问不知身在何方的姐姐:“姐姐,妈妈还能再见到你吗?妈妈在对你的等待中耗尽了心血和生命,如果妈妈走了我就没有家人了,你到底在哪里?”

“所以在青河县,你找到了你姐姐的下落?”高颖顺着严月七的话问道,并用眼神示意小张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执法记录仪。

“是”严月七点头,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从回到家开始,我就陷入一种失去家人的恐惧中,我们全家人都安慰自己,也彼此安慰,就算姐姐没有回来她也一定好好地生活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里,但是那天……”

六月的C市已经非常炎热了,L市虽然稍微凉些,但对坐了七个多小时火车又转客车才来到青江县的严月七来说也就不算好受,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接到一条私信,对方说在自己家村子里看到一个女孩很像严月七视频里描述的样子。这些年基本每隔一段时间严月七都会收到类似的信息,尽管知道失望在所难免,但严月七基本每一次都会去看看。

她根据私信所说的找到了青河县,到县里一打听才知道对方所说的万溪箐距离县城还有三十几里路,这会儿唯一一趟到万溪箐的客车已经开走了,只能再等明天。

但她坐不住了,也许双胞胎之间真的存在某种神奇的心灵感应,从来到青江县开始,严月七就一直感觉心神不宁,她在心里猜测,说不定此行真的会有收获。她默默地想象着姐姐的样子,听说农村女孩结婚早,姐姐如果真在这里,会不会已经结婚生子了?这么多年,她知道家里的人一直在找她吗?她为什么不想办法联系家里的人呢?

说来也巧,严月七正准备在路边吃点东西再想办法当天到万溪箐去,没想到在路边就遇上了一个开农用拖拉机的老伯正准备回万溪箐。她给了老伯一百块钱,求老伯让她坐在拖拉机后兜里,三十几里山路就这么一路颠到了地方,进村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拖拉机一停下刚吃的那点东西就全吐了出来。

村里连招待所都没有,连老伯都一脸不解地看着她说:“那个女娃非要连夜赶来村子里嘞,连个住处都没有,这着急干啥呢?”

她抬手看看表,马上就是后半夜了,“没事老伯,没多会儿天该亮了,我就在这坐会儿等天亮,您不用管我。”

然后她真就靠着村口那棵大树下坐了下去。所幸六月的天气并不凉,不至于让她冻病,事实上她也完全睡不着,满脑子转的都是小时候和姐姐的点点滴滴,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内容,她被拐卖的时候年纪还小,能记得住的事情并不多,记忆中最清晰的还是她们一起从“79所”跑出来的那个晚上,“要是那天晚上我一直和姐姐在一起就好了”,严月七无数次地想。

天一亮她就迫不及待地往那个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地址走去,她敲了敲门,来应门的是个面有风霜的女人,严月七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觉得实在不像自己的姐姐,只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请问您见过一个长的和我很像的小姑娘吗?”

她生怕人家以为她是骗子,还想再解释几句来龙去脉,却不想女人往她脸上扫了一眼,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转身就要关门。

严月七心里不知为什么发出一声巨震,这阵震颤推着她反应极快地撑住了门,对女人喊道:“你见过她是不是?她是我姐姐,很多年以前她走丢了,这么多年我们一家人一直在找她,我妈妈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她的心愿就是能再见到我姐姐,求求您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她。”

那个女人听见她的话愣住了,严月七看见两行宽宽的泪从她满是沟壑的面庞上落下来,像是暴雨冲刷过黄土高坡。

女人捂着脸,哽咽的声音透过指缝传到严月七的耳朵里,她说:“见不到了……”

那一刻,严月七听到了自己的世界急剧崩塌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声音。

“我们一家对不起你……都怪那个畜生……”严月七看着女人的嘴一张一合,自己却连一丝声音也听不见。

那个畜生名叫李宝山,凌红梅的丈夫。

没有人知道跑到万溪箐李家门前的严月和经历了什么,凌红梅只能回忆起她小小的,十来岁的样子。她甚至不知道敲开屋门的严月和是想讨口饭吃还是讨口水喝。

偏偏那天凌红梅和婆婆都去赶集,偏偏那个从不着家的毒贵鬼李宝山回家摸钱,钱没摸着,却碰见了敲门的严月和。

凌红梅回家的时候只看到了赤条条的幼女躺在家里的床上,一身青青紫紫的伤痕看的人揪心,最骇人的是颈上的那一道,她一把将企图挡住她的李宝山搡在地上,扯过被子来想将小姑娘遮一遮,手碰上她稚嫩的身子才发现已经僵了。

凌红梅左手里还抓这集上买来的斧头,她不知道那一刻支配着这具身体的灵魂是不是还有一半来自躺在床上的这个小姑娘。

酝酿了一个下午的暴雨终于落了下来,凌红梅怔怔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斧子,那个从结婚那天起从没对她好过一天的男人斜倒在地上,他的身体已经被毒品腐蚀地很瘦了,看到斧头挥向自己的时候甚至完全没反应过来要躲,颈子上瞬间多了一个血流如注的窟窿,血水顺着地板一路往外趟去。红梅顺着血水流过的方向回头,看到了站在的如注的暴雨里的老妪——那是她的婆婆,李宝山的母亲。

“妈”她叫了一声,老妪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又或者她的眼睛里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老天爷啊!”厚重的雨幕里迸出一声沉痛的哀嚎。

“等等,你说谁?”高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凌红梅,她告诉我的,她叫凌红梅。”

凌红梅,高颖记得这个名字,当时前往万溪箐调查的虽然不是她,但她好几次听警员不无敬意与惋惜地提起这个名字,他们说她有红梅一般的意志,虽然命运从没有厚待过她,但她却从来没有放弃过给命运以迎头痛击。

“你是说凌红梅撞见自己的丈夫……”高颖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词,只好像法官那样照实说到“……奸杀了严月和,然后激情之下用斧头杀死了丈夫李宝山?”

可是高颖明明记得上次梁警官带回来的档案中记载着,凌红梅的丈夫明明是在三年前死于吸毒过量,她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同时赡养着亡夫的母亲。

会是同名吗?可是万溪箐的人总共也没超过一千户,重名的概率会有多高呢?高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张稚嫩的脸,那是梁警官他们在青河县公安局找到的凌红梅少女时代的一份证件,连同其他材料一起扫描发过来,后来被汇总在案卷里。那个小姑娘的眼睛里写满要重重甩命运一巴掌的狠意。

“你找到你姐姐的遗骨了吗?”高颖继续追问。

“她们给我姐姐立了碑,但是因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碑上什么也没写。她们每年都会去祭拜姐姐。我本来想开棺把她带回去,但我想着妈妈要是知道姐姐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一定受不了,所以最后只是去云怀山的地藏寺求了一颗安魂珠戴在手上。”

“你没想过把你姐姐去世的消息告诉你父母吗?”纪清问道。

严月七摇摇头,父亲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他从来只希望严月七母女能好好生活,再告诉他姐姐早就已经离世的消息除了徒增伤感无济于事,而母亲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一直以来就靠着寻找姐姐的信念支撑着,严月七知道如果让母亲知道严月和早已经离世的消息她一定会垮下去的。

那我呢?站在姐姐的坟前,严月七在心里问自己?她才二十几岁,姐姐的死已成定局,从八岁那年和姐姐失散,找到姐姐就成了她活下来的全部理由,漫长的余生,没有父母,没有姐姐,甚至没有虚幻的执念,她又该靠什么撑下去?

该恨谁呢?李宝山?他早已经成了斧下之魂。眼前这个带着女儿养着老母满脸风霜的女人?她只是嫁了一个人渣,她还亲自终结了这一切的罪恶。

严月七忽然想到,还有一个人虽然犯下滔天的罪孽,却依旧潇洒地活着,享受荣誉与地位,享受着普通人所没有的优渥的生活丝毫不曾受过良心的谴责。

这怎么可以呢?

严月七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诘问谁,但却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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