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警官捏捏鼻梁，“按凌红梅的说法，6月19号晚上7：30以前的不在场证明是没问题的，邓铭的死亡时间是6月20日零点到三点之间，从凌红梅打工的青江县县城到Z大所在的L市市区开车大约需要六个小时，这个时间段内如果凌红梅要前往L市市区应该只能搭乘私家车辆，走吧，跟着我去查监控。”

“领导，您需要哪段监控？”民警赶紧凑上前来问。

“从青江县出来到L市市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从市区到高速路出口大概有……”梁警官拿出手机查了一下，“30公里，就调712国道高速路入口处的6月20日凌晨一点半到两点的监控，这个时间段内通行车辆应该不多，再有疑问就逐一打电话过去排查。”

经过排查，20日凌晨1:30-2:00从712国道才英区出口下高速的大车一共21辆，小车5辆，从监控摄像中可以看出大车上只有驾驶座有人，5辆小车中，只有2辆通过交叉比对后发现是从青江县入口上高速的。

幸运的是，最终警方通过两辆车的行车记录仪排除了这两辆车搭载过凌红梅的可能性。

查看完最后一位车主的行车记录仪录像，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从走进青江县派出所开始，梁警官和陈洋已经连续工作了超过40个小时，原本想连夜赶回去继续做案情分析，被刘所长拦了下来，给他们在招待所开好了房间，生怕他们回程的路上出意外。

陈洋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了，打开房门正好碰上被饿醒正准备出门吃饭的师父，跟着师父一路往街边的小摊走。

“师父，与其这么大费周章，您其实有更简单的选择的，对吧？”陈洋凑到梁警官的耳侧说。

“就你机灵，你倒是说给我听听。”梁警官瞥了他一眼。

“郑队给您的任务是核实当年和邓铭有仇怨的凌红梅，当时在她的不在场证明不那么充分的情况下，您完全可以把她带回市局协助调查，局里请了杨教授过来，他可以协助审讯，一样能得出结论，不是吗？您从和凌红梅谈完就打心底里不相信她会和邓铭的死有关吧？”

“陈洋，咱们警察办案不只是发现真相那么简单，我们外出花掉的钱、我们的工资、局里的各项经费，所有的这些都是这个社会，每一位纳税人辛苦挣来的。凌红梅在县城做临时工，跟我们去一趟局里最少会让她少拿三天工资，还可能让她丢掉这份工作。我们办案是重要，但他们养家糊口也一样重要。所以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多想想。”

L市市局

梁警官和陈洋虽然还没赶到市局，但第一时间就把从凌红梅和青江县派出所得到的信息整理成报告发了过去。

“这么说，基本上可以排除凌红梅的嫌疑了？”郑队再次和刑侦支队的其他人站在了分析板前。

“郑队，上次搜查邓铭家的物证保留在局里吗？”杨教授问道。

“比较值钱的我们确定完没什么问题还给赵芳了，剩下的一些是赵芳表示可以任由我们处理的还保留在物证办公室里。”郑队回答道。

他明白杨教授的意思是凌红梅这条线索被推翻了，而关于“他者”，由于多节点跳转的通讯方式，网警暂时也难以对他进行有效追踪，目前最后的希望就是再从物证中发现一些线索。

“好吧”郑队叹了口气，“小蒋，物证办公室把物证箱拿过来，大家集思广益再看一看吧。”

装在密封袋内的物证在长会议室内一字排开，一个年轻的女警拿起其中一个最小的密封袋，透明的自封袋里只有一片小小的，淡黄色的片状药剂。

“在邓铭家中床和床头柜的缝隙里发现的”女警读完自封袋上的信息，问道，“郑队，这个成分是什么？法医有检验么？”女警问道。

“当时检验了研磨装置和胶囊壳，不过赵芳有提到邓铭之前会帮成教授把钙片研磨成粉再灌进胶囊里方便服用，看起来像是某次无意中掉落的钙片？”

“可是我们发现研磨装置和胶囊壳的地方是饭厅，为什么只有这一片药片掉到了卧室里，而且……这个药片，看起来很像叶酸。你看，这个药片的表面有压出来的字母，看起来应该是‘FA’。”女警隔着密封袋指给在场的各位男士看。

“快，送去药理鉴定中心！”

幸运之神最终还是站在了警方的一边，如那位女警所料，那片药片是叶酸。

“叶酸，也就是说赵芳正在备孕？”高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见过家里亲戚在备孕的时候吃叶酸。

“我记得在我们的询问过程中，邓铭不止一位朋友提到邓铭面临催生的压力，但他本人由于没拿到毕业证书工作也还没确定，近期没有生育的打算。”预审的高警官提出了疑点。

“查赵芳的近一个的就诊记录！”

“查到了！5月11日，赵芳在J市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就诊，诊断结果是妊娠五周；6月23日，再次去了医院，不过这一次是……人工流产。”

“传讯赵芳！高哥，这次我和你一起上！”

再次坐在审讯椅上的赵芳看起来气色比上次好了一些，似乎因为第二次进来的缘故，赵芳不在像第一次那么怯懦：“警官，是我丈夫的死有什么新发现吗？”

“你究竟是关心你丈夫是怎么死的，还是关心他的死能不能再给你换来更多的钱？”郑队不紧不慢地问。

“警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赵芳猛的抬头，怒瞪着发问的郑队。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我无法想象一个在得知丈夫死讯后第二天就打掉丈夫留在世上唯一骨肉的女人，会真的关心你那个死鬼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

“什么骨肉？警察就可以随便侮辱人吗？我跟他从来没有过要孩子的打算，哪有什么骨肉？”

郑队打开手里的文件夹，两份医院留档的扫描复印件拍在了赵芳面前：“没怀孕？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我没有，我刚怀上他的孩子，我怎么会杀他呢？他怎么就死了？”赵芳怔怔望着对面墙上红底白字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回了趟老家，那个时候他博士毕业论文的初稿已经快完成了，也有几家很不错企业在和他谈工作的事情。年初一走亲戚的时候他爸妈又催我们赶紧生个孩子，农村里的老人很难理解我们生活的压力，我们说养不起，他们就说只要我们生，生完送回乡下他们给我们带。最开始，我和邓铭的想法一样，我们俩自己都过的紧巴巴的，再生个孩子生活肯定抓打不开。”

“那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开始转变想法开始吃叶酸备孕？”

“你们连这个都查到了？好吧，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老家的时候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找人给我们算了卦，那个人说邓铭是飞黄腾达的命，我也快三十岁了，在不生个一儿半女拴着邓铭，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等邓铭挣了大钱就把我给甩了。我想想我妈说的也有道理，我自己的妈总不会害我，虽然说现在家里是我挣钱，可等邓铭一毕业，凭他的学历挣得肯定比我多，不是说男人一有钱就变坏嘛。我就从网上买了叶酸，换了一个钙片的瓶子，骗邓铭说我补钙。”

“那邓铭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警官，我真的没想杀他。5月份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参加毕业答辩发了好大的脾气，在家里和我说他要去杀了成教授，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直到我看见他买了见手青回来，我还是想劝他别干这种事。但邓铭说，一粒胶囊1克都不到，成教授死不了，但如果他重病住院，学院就有可能给他换导师，说不定对方有办法能让他按时毕业。”

“那一天晚上，哦，就是6月20号那天，他把那些胶囊给成教授送过去之后我就一直心慌，他那天心里估计也不好受，就一个人上了教学楼的天台，我对天发誓我只是想要上去劝劝他，让他找个借口把药拿回来，说不定教授还没吃，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我还把我怀孕的消息告诉了他，我们马上就要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了。”

“可是他不听，他还让我打掉孩子，他接受不了超出他规划之外的事情。我没办法，就吓他，我说他要是不去我就报警，他就过来要掐我，他推着我往阳台边走，我害怕呀，就反抗，推了他一把，没想到……没想到……”赵芳掩面啜泣。

“邓铭从楼上掉下去大概是几点？”

“我不清楚，我从家里出门去找他大概是夜里12点多，在楼上和他吵了不到一个小时，应该是……两点前后吧？”

那么也就是说，高颖曾经在J大打听到的，凌晨三点路过六号教学楼的男生看到的，站在楼顶的人，的确是赵芳。

“那你为什么三点钟依旧站在教学楼顶上？又为什么没有为他叫救护车？”

赵芳惨然一笑“警官，您知道吗？当时我就站在楼顶，看着他从我眼前掉了下去，当场……血流了一地，还有……还有白的……脑浆，我站在顶楼上，有一瞬，我想，从这里跳下去，我是不是也解脱了？可是……警官，我还年轻，他死了我还要活，我爸妈年纪大了……我要养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