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冷风顺着领口灌了进来，你不自觉打了个喷嚏，绕着树站在了一个背风的方向。抓到卧底的激动逐渐褪去，情绪平复之后的思考也更加清晰。

那个乱七八糟的名字不能作数，只有一个学校的名称，朗姆就算调查，也一定是从校内人员查起。按照职位层次和可疑程度，他要排查过校管理层、知名专家、一般教授、学者、后勤和行政人员，最后才查到学生身上，如果全部没有线索，他还要翻找所有往期毕业生，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工作量。而实际上，景光这里只是一份假资料，从学校入手，他根本就找不到目标——他会想到，真正的目标并不在学校，而是在他眼皮底下吗？

接下来，就是杉本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越过了公安系统的权限。组织帮忙开发了程序吗？还是只是他个人的操作？而且，库拉索在剧场版里同样突破权限拿到了资料，不管是哪一方面，都要针对性补漏才行。

还有——

“抱歉，等很久了吧？”

思考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你抬起头，看到景光正迈着大步向你走来。他大约是赶了段路，胸腔的起伏稍稍有些明显，又或者是单纯的——

“这个时间晚上已经很冷了，怎么穿这么少？”景光皱了皱眉。

“我也没想到会折腾到半夜，事发突然嘛。”你挠了挠头，“其实你忙的话也没必要亲自过来——阿嚏！”

“当然有必要了。”他摇摇头，先是上下确认了一番你确实没有受伤，然后脱了外套披在你的肩上。

“那就走吧。”你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拢了拢外套，“在508，钥匙也有。”

处于陌生的空间，你们自然很有默契地没有聊太多，直到进入本庄的公寓，又清理过一遍可能存在的监听监视设备，你才稍微松了口气下来，坐在本庄的电脑前。

“你刚才说的事发突然是怎么一回事？”景光一遍看你翻查电脑，一边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只是说有了排查范围？”

就算只是从公事来说，今晚的事你也该给「上司」一份详尽的汇报，在刚才等待的时候你就想得很明白了，这是躲不过去的。

“哎，我希望你听完之后不要反手把我抓进去。”你叹口气，然后清了清嗓子，“咳，其实···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你的身份大概率会泄露了，只是我误以为你从一开始就潜入了黑衣组织。到后来，我成为了你的联络员，就在想会不会是身份交接或者权限变动导致了情报泄露。你之前也看到了，我会一点编程嘛，我——”

你瞄了一眼专注看着你的景光，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公安系统里你的档案，被我改了名字，还做了点其他手脚，如果有人专门翻看你的档案，我会立刻知道翻看人的登陆IP和物理地址。按照镰井的排查范围，稻垣是嫌疑最大的，就是在我喝醉之后跟着日野清子走掉的那一位。这一个月我基本每天都和他一起出任务，直到今晚才结束——”

你看了眼时间，“应该是11点多吧。我告诉镰井，没发现稻垣有疑点，他马上就安排了我和第二个嫌疑人的任务，在明晚。”

景光安静地听着你的叙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你偷偷转头瞄了一眼，发现他已经微微皱起眉，于是装作没看见一般立刻把头扭回去，硬着头皮说道，“前些天，关于库拉索的事我也和你说过了，她后来也给了我一些很有用的情报，她说，公安里的卧底向她发过消息，很有可能是两个人，那时候我就在想，没有异常的稻垣成为第一位嫌疑人，有可能是两名卧底在其中作梗。就在我和稻垣的任务马上收尾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消息提示，一个本来没有权限的人却在翻看你的档案，他就是···即将和我一起出任务的第二个嫌疑人，而且他家地址和我的程序分析出的地址一致。所以，今晚就很唐突地抓了人，第二个卧底也是通过他的手机刚刚确认的。”

“你——”

听完所有前因后果，景光连吐字都有些许不平稳。他强行把你的脑袋转了过来，俯下身与你保持平视，平时湛蓝透亮的猫眼翻涌着惊涛骇浪，“小水，你到底知不知道，一旦被发现越级篡改档案，你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要被关很多很多年！和那些真正的恶徒待在一起！就算我和镰井一起向管理官求情，也不会起到一点作用！”

“镰井才不会给我求情呢···”他绝对会把你关进去好好吃个教训，过段时间再捞出去做些更见不得人的任务将功赎过——

“你说什么？”景光不悦地抿了抿唇。

“不是！我是说——你看嘛，在解释之前我就说了，「希望你听完之后不要反手把我抓进去」。”你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而且我有分寸的啦，这不是没被发现嘛。”

“但现在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你要怎么办呢？”

你惊讶地看着满脸认真的他，“景光，难道你打算——”

“如果我就打算如实上报，你要怎么办呢？”

景光的表情不似作假，你呆呆看着他，甚至一时忘了言语。说实话，如果说此刻五人组中只有一个人会百分百包庇你，那绝对是萩原。他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也清楚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松田也不算很守规矩的人，但他有自己的原则，如果他判定这样的行为算逾矩或过于危险，没准会亲手送你进监狱。相比他们俩，班长就不太会认同你的行为了，他大概会如实上报，隔着铁栅栏说「有这些情报，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好」之类的话。零也是有一套自己底线的人，对后辈也很严格，就算他不打算送你进监狱，接下来要受到的管理管制什么的可能不比监狱好受多少。

唯独景光，你真的摸不清他会怎么做。可你知道，事情还远没有完结，你不能就这样——

你崩溃地抱住他的胳膊，“别啊！至少——至少等组织的事结束啊！最起码也要让我做完联络员的职责，看着你安全啊！”

“现在的我，依旧不算安全么？”他露出微妙的表情，反手拉住你的双手，“你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做到这一步，依旧不认为我安全么？”

“我不知道——”你已经有点想哭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了那个该死的结果！你是这么优秀的人，我怎么都想不通你的身份为什么会被组织知道！有卧底其实只是我的一种猜想！呜——”

在说完话之前，景光就已经察觉到你语气中的不对头了。他迅速把上半身贴了过来，一手环抱，一手轻轻拍着你的后背做安抚，“好了好了，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就算只是猜测，你也已经做得很棒了，不但让卧底一无所觉地落网，还让他们拿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至少到这里，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完美了。”

“可是不够啊，这根本就不够啊。”你侧着脸，贪婪地汲取景光怀中的温度，脑海中却一遍遍播放着他带着痛苦决绝的表情、胸前应声绽放出血色的小花那一幕。

“没问题的，我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感受到了吗？”

背上的胳膊收紧了力量，像是在努力证明它的存在，你闭上眼睛，顺势抱住面前的人的腰身。

“但是，不是现在。”你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还有一年，还有一年啊。”

“也就是说，只是时间点不对是吗？但这并不一定代表···”

景光低头看了过来，你注视着那片能包容万物的湛蓝汪洋。

“不只是时间啊。”你轻轻叹口气，“还记得当时我救萩原都发生了些什么吗？从行动之前，到开始，到成功，再到一两个月后，我有很多事都不顺利，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意外。可是今晚的行动毫无阻碍，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

“你当时不是说，那只是一些倒霉的小事吗？”他温柔地摸了摸你的脑袋。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那段时间确实有很多莫名出现的客观因素，是不受我控制的那种。”你垂下眼睛，“可是今天···第一个卧底不给我开门是合理的，第二个卧底察觉问题不愿出门也是合理的，他们偏偏都做出了更容易被我抓到的选择。”

“那也不能说明——”

“不，我隐约能感觉到的。”你低声打断他的话，“或许是要付出代价或者怎样···不会有这样轻易改变的事情的。”

“那好吧。”他似乎是妥协了，拍了拍你的脑袋道，“那接下来的事，还是要辛苦小水啦。”

“你不会把我抓进去了？”你眨眨眼，试探着问道。

“怎么可能。”景光看起来很是无奈，“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我去，你刚才那副样子，我真该录下来给你看看。”你十分无语。

“我向你道歉。”他眨了眨眼，“但是你也有错哦，那样的话怎么想都不可能信的吧。”

“哎呀！”你尴尬地转头面向屏幕，“干正事了！”

“对了，零的档案···你有做过什么吗？”

“没有，绝对没有！” 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唔，那就好。”他似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