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宁波回到上海后，钟疏彤好几天没有见到叶煜。期间的两节设计课都由别的老师代劳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叶煜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宁波的最后一晚，她跟着叶煜去处理突发事件。彼时两人坐在出租车里她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清具体哪里不对。

只感觉叶煜好像比平时更加沉默了，而且是心不在焉的那种沉默，无论她问什么，都很难做出有效反应。

就好像虽然人还坐在出租车里，但魂已经被抽到不知哪里去了。

只留了个表面上没有丝毫差错，看起来依旧沉稳镇定的人机客服在原地。还是不太智能的那种。

半个小时的车程，人机客服唯一的动作就是从背包里翻出来一瓶不知什么药，吃了一粒。

然后就进入休眠待机了。

后来处理事情的时候，叶煜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异样，依旧是她平时那种利落的作风。

但举手投足间都太过恰到好处的完美，反而给钟疏彤一种程序化的感觉，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具有情绪的人。

直到第二天又参观完几个地方赶回学校时，叶煜都没有变回来。

只是白天钟疏彤去关注她的时候，时不时会发现对方同样在看着自己。但眼神发散，对自己的目光也没有反应，不知道是否只是刚好看着这个方向。

接着，周二的设计课叶煜便没出现。

周四的设计课也没出现。

连续刻苦做了好几天设计的钟疏彤很失望。

…

“Yenny去哪了？”工作室里坐在隔壁桌的同学过来找钟疏彤借东西，顺便问道。

钟疏彤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觉得我会知道这件事的错觉。”

“你在宁波的时候不是跟她住一起吗，总比我们熟点吧。”同学耸了耸肩。

“到学校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了，待会我问下Fiona吧。”钟疏彤有些担心，准备问问来代课的老师。

同学并不是很在意：“不用了，我只是随便问问，Yenny不来刚好还能划水一周，她让我改的地方我都改八百遍了她还是不满意。”

但钟疏彤还是去问了。

可惜Fiona也并不清楚情况，只说学校周二早上临时通知的她，让她暂代他们组这周的两节设计课。

至于Yenny，她们俩没带过同一个年级，课程上也没有交叉，不太熟。

钟疏彤更担心了。

学校当天才临时通知说明是突发情况，不是学校的安排。系里也没有听说最近有什么活动需要派老师去参加。

可她没有叶煜的私人联系方式。

虽然建筑系的微信群里有叶煜的账号，但外国导师通常都不接受邮件之外的私人联系，贸然添加可能会引起反感。

左思右想，她决定发一封邮件。

以前期设计成型的关键节点为由，询问叶煜之前给她提到过的案例她应该怎么研究，借鉴到什么程度比较合适，能否做一些指导。

顺便再不小心委婉地问一句她为什么不来上课，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钟疏彤坐在工作室的圆椅上，看着屏幕里写了删删了写，短短几句话却改了不知道多少遍、替换了不知道多少种单词的邮件，终于点下了发送。

一旁正在看综艺的江婷围观了整个过程，有些奇怪，“你不是怕Yenny怕的要死么，现在她不在，怎么又上赶着去找她了。”想了想又调侃道：“不会跟她住两天住出感情来了吧？”

好像确实住出感情来了的钟疏彤：“你走，你怎么老阴魂不散地待在我这，回你自己工作室去。”

江婷看着她，一边摇头一边唏嘘：“啧啧，真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啊！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再说了，现在是下课时间，你们这WIFI信号好，我就乐意呆在这，你管得着？”

“行行行，你呆你呆。”

“滚，你才呆。”

…

那封邮件的回复是周五中午11点多送进钟疏彤邮箱的。

这两天她刷邮箱就跟刷股票一样频繁，生怕漏了叶煜的回复，虽然她也不确定叶煜在重新来上课之前会不会去处理邮件。

不过事实证明，即使不上班叶煜也不能忍受邮件堆积，只不过回复效率比平时慢了很多。

彼时钟疏彤正坐在工作室里吃外卖，看到回复邮件的瞬间突然激动地拍了下桌子，吓了旁边的江婷一大跳。

江婷无语地看着她，“搞毛啊？你饭里有毒？”

“没没没。就突然看见Yenny回我邮件了，让我下午去她办公室。”钟疏彤语气里尽是藏不住的兴奋。

江婷的视线麻木地转了回去，“……，果然还是饭里有毒。”

…

下午4点整，钟疏彤准时出现在叶煜办公室门口。

“咚、咚”，忐忑的敲门声响起。

“进。”门内传来简短的回复。

这是钟疏彤第一次走进叶煜的办公室。

不算大的空间里整洁有序，左手边的区域是沙发和一个小茶几，右边则是办公桌和书柜。

空气中充斥着极淡的松木香，和房间主人身上的味道一样。

靠走道的墙上专门分出了一块地方，贴着各种建筑图片和资料，每一张A4都对得整整齐齐。资料旁边的黑板上写了一些像是研究思路的东西，她有点看不懂。

叶煜正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打字，看到钟疏彤进来，示意她找位置坐。

钟疏彤听话地挪了把椅子过来，在办公桌这一侧乖巧坐下，随后悄悄观察起来。

叶煜的神色有些疲惫，眉头微皱，工作时的眼神依旧专注。

她的手边有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钟疏彤依稀闻到了一股中药的味道。

但整体上看不出什么大碍。

钟疏彤松了口气。

片刻后，叶煜处理完手上的事情，随后把电脑挪开看向钟疏彤，“抱歉，学校办公室临时要求补充病假说明。”

说话时又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眉宇间难掩疲倦。

钟疏彤本还在愁怎么开口，闻声趁机问到：“你生病了？”

叶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拿起桌上的一摞文件说：“我上次说的案例网上确实找不到太多信息，你想借鉴的话这里有一些资料可以给你。”

停顿片刻，又抬眸问道：“你的设计现在到哪一步了？”

钟疏彤赶忙递上自己辛苦工作了好几天的成果。一边讲一边观察叶煜的反应。

叶煜看着桌上的模型，一只手托着侧脸，头微偏，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示意她继续。

待钟疏彤讲完，叶煜直起身来，面露赞许，“很好，思路很清晰，目前的概念模型也没有太大的问题，这周你确实做了很多事。”

钟疏彤抿嘴点头，努力压住上翘的嘴角。

叶煜接着说：“但你的设计在空间形态和层次上还缺乏一些思考。转化的这一步很关键，你需要更多地考虑空间序列的可行性，以现在的状态，你在这个过程中会很难做出有效的分区和流线设计。

“这一点便是你可以借鉴这个案例的地方。”

说着她拿起刚才那摞资料，在里面翻找起来，准备给钟疏彤详细讲解。

“对了还有，上学期期末我看过你的最终成果，虽然整体思维非常优秀，但对建筑体量和空间尺度的把握有些欠缺，包括材料的选用，这些都会影响最终呈现的效果，要多注意。”

叶煜一边维持手上的动作，一边漫不经心地补充道。

钟疏彤眼睛瞬间亮起来。“你还记得上学期评过我的设计。”

“嗯，我记得你的模型和海报都很粗糙。”

嘶，让你多嘴…钟疏彤吐了吐舌头，惭愧地低下头。

…

半小时后。

叶煜讲完了所有内容，但钟疏彤看起来却并没有告辞的打算。

“还有问题？”看着眼前明显有些扭捏的小孩，叶煜疑惑。

沉默片刻后，钟疏彤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也…也没有，就…就是想顺便问问你还好吗？你好几天都没来学校了。”

话还没说完，脸已经红透了。

叶煜听着不比蚊子声音大多少的嘟囔声，一时有些好笑，连脸上的疲倦都扫清了一些，“你今天真的是来找我辅导设计的吗？”

“当然！”钟疏彤抢答，随后又低下头小声说：“也不完全是。”

叶煜向后靠住椅背，笑意从眼底蔓延开，“下周我就会正常上课，你不必担心。”声音依旧平稳地让人心安。

钟疏彤看着手上的资料：“哦哦，那太好了。”

说完便准备告辞，她的脸现在很烫需要降温。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谢谢今天的辅导。”说话间，起身把椅子摆回原位，准备离开。

“等等。”不紧不慢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刚走到门口的人又回望过来。

“以后不必这样，想知道的话你可以直接来问我。”叶煜看着她，语气轻松。

钟疏彤受宠若惊，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害羞小心思被看穿，还是该高兴叶煜默许她的关心。

纠结了半响才小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你，发邮件又太正式了。”

“你可以用微信找我。”叶煜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说完便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

关上门的瞬间，钟疏彤差点欢呼出声来。

站在走廊上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微信群找出叶煜的账号。

又为了假装矜持，专门等回到工作室坐了好一阵之后才发送了好友申请。

然后坐立不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屏幕上跳出验证通过的提醒。

原来人家根本不觉得微信私聊会被打扰，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以后可以更大胆一些。钟疏彤满心欢喜地在心底盘算着。

但她不知道的是，叶煜其实依旧不太习惯用微信，而且她从不通过学生的私人好友申请，钟疏彤是她列表里的第一个学生，也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