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坂冶哄完了弟弟,填饱了肚子,灌了两杯红茶一杯咖啡,又马不停蹄地走了。
其实那位干部先生骂得没错,他可能真有点控制欲过分旺盛了。最起码,他完全无法接受背地里有那么多人在暗搓搓打他弟弟的主意。
拜托,找他麻烦无所谓,但能不能不要找上他弟弟?
赤坂冶上楼前和许久不见的同行仔细聊了聊,眼下准备继续去拜访对方的好友圈。这种清扫工作最好一次性做完,免得有没清理干净的老鼠顺着下水道逃脱,走漏了消息。
为防止时间不够用,他还换了个手机号、给今天下午的那位同僚打去电话,拜托对方帮忙处理一下明天的工作。对方起先语气不善,但在发现陌生号码对面的是赤坂冶后,态度飞快转变,答应得那叫一个干脆。
赤坂冶能明确感觉到,那家伙好像觉得自己欠了他一条命。
不过,不好意思啊,其实下午那个异能力者本来就是来找他麻烦的——他可能这么说吗?当然不。
“谢了。”赤坂冶只是如是说道,然后挂断电话,推门进入酒吧。
酒吧老板今天在认真研究赌马,杂事全打发给店里人去做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直到赤坂冶摆手拒绝了服务生,屈指敲了敲吧台台面,他才不情不愿地抬头,将眼镜从鼻梁上摘下去。
“我靠,怎么是你?”
他震惊了一秒钟,然后开始骂骂咧咧,“你最近在横滨那边干得挺好啊,我以为你不回东京了呢。”
赤坂冶嗤笑一声:“怎么可能?”
开玩笑也不开点有技术含量的,他弟弟还在这呢好吗?
老板抱怨道:“你这不是忙得没空回来?单子都叫我压手上了。你什么时候能有空处理一下啊?”
赤坂冶没回答这个问题:“晚点再说,先解决另一件事。”
“啥事儿?”老板瞥见他的眼神,心中一凛。无需多说,老板就心领神会,“好了好了,懂了。哎,你终于想起来这事了啊,我还寻思呢,你这次怎么反应这么慢。”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至于怀疑赤坂冶打算长留横滨。
赤坂冶冷着脸,跟他一道进去后面的房间。服务生只隐约听见被房门关在外面的半句话:“这事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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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傍晚出了门,直到第二天一早都没回来。
赤坂幸一掰着手指算算时间,确定他哥今天上午都不会有空后,当机立断翘课跑路。
赤坂冶暂时搁置了工作,趁着这个空档,赤坂幸一反而先一步踏上了横滨的土地。
兄弟俩一起在横滨这片土地长大,这座城市里,不仅有赤坂冶的朋友,也有他赤坂幸一认识的人。
只不过,嗯……
赤坂幸一打了三个电话、摁了四遍门铃、在门口站了十几分钟都无人答应后,耐心终于彻底告罄。
他直接上手砸门,也不在意会不会引来隔壁的注意了,手段尽出,就差掐着嗓子在外面假哭一场了。
这家伙早已步入社会,指望一个不去打卡上班、爱好家里蹲的技术宅像大学生一样拥有稳定的作息简直是件异想天开的事情。他敢打包票,田山花袋那家伙才睡下没几个小时——多了,几分钟?
赤坂幸一戴了假发化了妆,用不着顾及脸面这种东西。虽说他本来也不怎么在意。
他清清嗓,张口就是婉转清越的女音,泫然欲泣:“花袋君,你开开门呀——”
人耳对中高频的声音更敏感,而且最主要的是,田山花袋这家伙对女性反应格外大。如果被男性上门敲门,他怕是蒙在被子里就躲过去了,但如果是女性的话,他恐怕能紧张到听见声音就开始发抖——管他怎么样的,起码赤坂幸一能借此把人叫醒。
赤坂幸一在外面等了好一会,直到他快忍无可忍一脚踹上去的时候,屋内才传来一个颤颤巍巍、打着哆嗦的声音:“请、请问是哪位?”
赤坂幸一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是我。”
一旦切换回原本的声线,田山花袋就认出来了。
门锁处传来清晰的响声,随着门缝慢慢扩大,一个阴暗的影子在屋里窥视着。里面那人语调发生了显著变化,慢慢回归正常,回归成通宵一晚后半死不活有气无力的声音:“啊?噢……幸一君,你怎么来了……”
“借个地方。”赤坂幸一没好气地说,“东京太远了,不太方便。”
“可以倒是可以……”里面那人声音又蔫下去了,“但我家很乱……”
“开个门,谢谢。”赤坂幸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已经在外面喊了快半小时了。
“又不是第一次来。你家不是一直都很乱吗。”
田山花袋默默打开门:“话虽如此……”
通宵过后的人状态好不到哪里去,田山花袋更是尤其。他黑发乱糟糟的,鼻梁上架着他匆匆戴上的眼睛,穿着七分裤,趿拉着拖鞋。他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切,晃晃悠悠的,往客厅唯一的空椅子上一坐就不小心关机了。
赤坂幸一也不管他,直接挽起袖子忙活起来。
田山花袋是他在网上偶然认识的。
是个相当有能力的人,就是性格实在太孤僻了些。
这是个典型的、异常阴暗的家里蹲,基本不出门,不社交,不注意形象,明明还没到二十就已经可以被小朋友视情况称之为叔叔了。他屋里还常年不开灯,家里垃圾外卖堆成小山,只有卧室里挂满一面墙的屏幕跟主机会一直发着光。
以田山花袋家的程度,清扫起来实在太费劲。赤坂幸一不废那功夫,直接把地上的路障移开,找了片空地就地坐下,开始翻自己背过来的东西。
等田山花袋揉揉眼睛清醒过来、想起家里来了个人时,直接就被散落一地的危险物品吓了一跳:“幸一君?!你这是弄了堆什么东西过来……?”
他们俩毕竟是在网上认识的。以他俩网上深度冲浪的程度,就算没有实操,相关知识还是具备的。所以辨别出来后,田山花袋觉得自己最好在三秒内昏厥过去:“你你你、你……幸一君,你要拿这玩意儿去干嘛?”
“没你的事。”赤坂幸一头也不抬,“你去屋里睡会儿吧。”
田山花袋有点错乱:“这、这样不好吧……”
明明他比幸一年长好几岁,但每次碰见这位弟弟,他都打心里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就是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感觉吗?
他佝偻着肩,默默缩在椅背后面,弱弱地问:“你最近不是在找那个港口mafia干部的麻烦,该不会……”
“这是最后的了。”赤坂幸一表情阴沉,“再这样下去的话,要给哥哥添麻烦了。”
“……怎么回事?”
赤坂幸一大略描述了下情况,田山花袋听后在心里默默点头。
他同样讨厌港口mafia,但也同样不得不承认港口mafia的实力。他目前在民间异能组织‘武装侦探社’任职,监控横滨地下组织的情报算是他的日常工作。
凭借个人能力撼动地下的庞然大物的难度非常之大,幸一君的哥哥的选择很明智。听幸一话里的意思,他也不是不认同哥哥的做法,不过……
田山花袋有气无力地表示:“那你还做这玩意干嘛?”
不是决定避其锋芒了吗?
赤坂幸一听后险些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摔。
他整个人身上笼罩着阴恻恻的气场,如果头发能够立起来的话,大抵能直接去恐怖片出演恶鬼:“因为我实在不甘心……就算弄不死他,也要想办法让他进医院喝一壶!”
田山花袋:“哈?”
赤坂幸一跳起来,怒道:“我哥跟他绝对有问题!!”
田山花袋:“……啊??”
赤坂幸一气得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他一个上勾拳!下勾拳!左勾拳!右勾拳!扫堂腿!回旋踢!看得田山花袋是汗流浃背:
这怕不是他一个月的运动量了,幸一君还真是活力十足啊……
拼尽全力打完一套拳后,赤坂幸一有些微喘。
他咬牙切齿:“他俩绝对有问题,不然我哥他说起这人来不会是这个语气!!可恶的家伙,啊啊啊啊啊,他凭什么!凭什么!!”
……我超?幸一君的哥哥跟那个mafia干部?
这是什么意料之外的情报?
田山花袋又有些凌乱了:“这,这是怎么发现的……”
“那个该死的混蛋!”赤坂幸一尖叫,“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我哥只会用匪夷所思的语气回答我,就是那种,哎就是那种有点不屑的、仿佛你在讲笑话一样的语气,你懂的吧?他会说‘怎么可能?’而不是直接否认!还否认好几遍!!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原来如此。”田山花袋推了推眼镜。
他觉得他懂了,懂他最好别深挖这个话题了。
毕竟兄控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爆发起来是可以将横滨淹没的。
赤坂幸一很快恢复正常。他从来不会让发疯影响正事,除非发疯就是正事。
他冷静地说:“你去睡吧。”
田山花袋默默点头:“好的,那我去睡了。”
他像幽魂一样飘进卧室,钻进自己的挚爱芳子小姐怀里,临到睡着前,才又想起来一件事。
他裹着被子蠕动两下,探手将和室的门拉开一条缝:“幸一君——”
后者很快回了句:“什么事?”
“你可别在我这里组装炸弹,万一失手的话,我就要在睡梦中被炸死了……”
“当然。我马上就走。噢,顺便再管你借点东西,监视器之类的东西你这里有吧?还有配套的设备。”
“有,在隔壁的房间,不过可能……”
“知道,我自己找。回头直接给你打钱行吗?东西怕是没法还你了。”
“噢,那个无所谓……”田山花袋困得发懵,说话都发飘,“还有,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从楼下摊位带个黄油土豆?我想吃那个好久了……”
就在楼下的话干嘛不自己去——
哦,这家伙是个死也不要出门的宅家族来着。
话说这家伙不是有在上班的吗?他门都不出、不跟同事交流的话,到底是怎么上班的啊?他哥能不能也效仿一下,不要每天都出门上班了啊?
“知道了。”赤坂幸一几乎没有停顿地答道。
“那太好了。”田山花袋总算安心了。他往棉被芳子小姐怀里一缩,把自己团成毛毛虫,又蠕动着离开门边。他甚至忘记关门了,微弱的声音从门缝里飘了过来,“晚安……”
赤坂幸一撇撇嘴,起身,为他将卧室的房门拉上。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