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绯闻历来就极惹好事者的探究传播，更别提当事双方天差地别，让人难以置信难以想象，外加上有心人的推动，因此短短三日上至高门大院下到贩夫走卒，都能意味深长的道一句：“情比金坚啊！”
而后便带着各种隐晦的傲慢，指指点点：
“难怪百家姓千千万，六连元会取这么一个俗气的姓。原来是以姓代行啊！”
“说来大俗大雅的，那金夫人也的确明艳，难怪让六连元念念不忘。”
“六连元不愧是文人，挺痴情的。”
“李家那商贾就是眼皮子浅，不要实打实有功名的六连元当女婿，要个破落户。”
“可不能这么说，李家聪明着呢，百万嫁妆直接让女儿富贵当侯爵夫人，若是跟着黎元庆，那没准可得吃苦，甚至黎元庆没准都没法再一次归京！”
“说的也是，赵家听到这些旧闻，竟然不生气毫无动静？”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说来女子出身再高贵，也离不开生儿育女吧？一晃眼赵夫人都嫁给黎元庆多少年了？黎大人也算文人风骨，要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没个小妾通房。可夫妇两膝下至今就一个女儿。赵夫人若是眼下为个流言捏酸吃醋，岂不是显得赵家女不贤毫无教养可言？”
“…………”
说着说着，这一波流言也传到了国子监。荫生们相比还略微遮掩一二的长辈们，用词音量是各种不带压低，高谈阔论着，言语间恨不得将所有人贬低个遍，笑话李家踩高捧低没选实权的女婿；鄙夷黎元庆是文曲星下凡又如何，情场失意，还不如情敌有个儿子能够传宗接代，连带实权赵家也暗暗笑话，该选择像他们这样的儿郎为女婿，而不是商贾都不要的穷小子。
许誉听得入耳的消息，想着入耳的消息，打听着各种八卦消息，忍了又忍，憋了又憋。实在没忍住。
这一天，他趁着夜黑风高，偷摸溜进了学舍中。
刚迈入其中，便见章书章墨给他打手势，除却行礼外便是示意轻声。
许誉困惑：“睡了？”
“公子在练之，说是要把这个基本又最难写好的字给攻克下来。”章书小声的回答。
闻言，许誉抬眸透着打开的窗户往里看，便见江佑翎竟在悬腕而书。
要知道这种书写姿势要求颇高，要求身体站直，右手腕肘悬起外，特别注意左手只是轻扶桌面，而不是作为支点支撑身体！故此，全身的重量支撑全在自己身体上，尤其双腿上。
但身体要放松，不能紧绷，要两臂两肩自然的张开。
一旦哪一个细节不到位，就会连带到悬腕的右手，写出来的字一板一眼呆滞，浓墨粗细不一。
回想着自己先前听闻也被训诫过的各种破要求，许誉不敢信的揉揉眼，再一次定睛看过去。就见江佑翎的的确确站着在写字，灯光温柔噗洒在人脸上，照应着人的脸庞愈发冷峻，更照亮了那额头咕咕冒出的汗珠。俨然也是练到辛苦泛酸。
刹那间，想要问出口的八卦，许誉便觉自己不合时宜了。
可让他因此离开，他又莫名觉得自己双腿像是灌了铅坨一样，有些走不动道。因此，他干脆就进了客厅，坐定。
打算再看看刻苦好学的榜样，然后问问人有关月考的事情。
但看着看着……
许誉又觉自己浑身上下像是挨了大伯一顿打还难受。毕竟吧从一个男人角度来说，他要是有这样一个勤奋的崽，定会开怀大笑。
所以说从一个男人角度来说……
要知道他见过金夫人……不，见过江侯夫人。
也见过赵夫人。
所以……所以问题就来了啊啊啊啊啊。
许誉托腮浮想联翩着：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而言，我觉得吧江侯夫人挺耀眼的，那一身金芒虽然俗气但是好看。
光看人穿的开心还骄骄傲傲的模样，连带着心情也会好，会觉得自己超厉害，竟然能够让自家夫人穿那么耀眼夺目。
而赵夫人吧，就是很端庄大气，穿衣打扮都有些清贵，飘飘然似仙人。搁我，我觉得得是需要小心翼翼瞻仰赵夫人的。
难怪六连元也暗戳戳写文怀念从前的旧爱。
感慨着，许誉没忍住又偷瞄江佑翎。就见人终于搁了笔，开始揉手。
见状，他迫不及待冲上前，压低了声音问：“我儿——不不不……”
使劲拼命干咳了大半天，许誉接过章墨递过来的茶水，偷摸着瞟江佑翎神色。见人似乎没怎么在意他某些失言的话，他才敢喝口水润润嗓子，而后凑近江佑翎，一脸镇定的诉说自己的担忧：“咱大哥到底什么时候病好能够上学啊？”
江佑翎垂首看着两分关心七分八卦的眼珠子，莫得感情，直切要害：“您想问他有关金夫人的绯闻？”
被人这般言简意赅点破心意，许誉惊诧的差点摔了茶杯，结结巴巴着回：“老弟，你……你这说话就太直白了。我也是关心咱大哥。”
“我耳朵没聋。非但荫生叨叨叨的，就是那些借着灯火的某些监生都窃窃私语两句，好奇我母亲到底什么模样什么魅力。”江佑翎客观说完近日的现状便话锋一转，口吻满是寒意：“这样大规模的绯闻流传，你们作为读书人竟不觉得对女子名声有害吗？”
“可一方是六连元，文曲星啊！”许誉看着愠怒的江佑翎，反倒是震惊了：“又不是什么癞、□□想吃天鹅肉。”
残酷的说，李家不过区区一商贾，李家女能够嫁给江长生都算好命了，眼下还有六连元心心念念，那更是好命的象征。
想着，许誉瞧着面色愈发漆黑的江佑翎，轻咳一声，低声将自己所想内容说出来，还正色道：“哥知道你原先没见过世面也不懂这些士农工商。我是跟你好才跟你掏心窝子的实在话啊！你母亲被看上，那是她福气，旁人都要羡慕的！”
“女子出嫁从夫，她已是我嫡母，还从商论？”江佑翎有瞬间都不明白什么叫封建社会了，这压迫人的标准随便轮着换吗？
“不从商论，那不是……”许誉尴尬笑笑：“你……你在国子监呆了这么些天，你自己也说了耳朵不聋。那我就直白说了，你爹连虚职都没有。目前你们江家论权势的确不如黎元庆。”
“所以黎大人真若是曾经痴情过你嫡母，那反过来还说明你爹还挺厉害的。起码有个方面拿得出手。”
江佑翎：“…………”
江佑翎：“…………”
江佑翎：“…………”
更加明白权势是唯一的标准后，江佑翎沉闷的从喉咙里憋出了一声“谢谢”后，便开始整理自己认为写得不错的字，打算厚颜去请白大人一笔一划的点评。
许誉瞧着垂头忙碌的江佑翎，瞪圆了眼睛：“你……你就不好奇吗？她只是你嫡母而已，你偷偷说两句又不会怎么样？”
“大哥，我嫡母一没压迫我二还给我读书机会，我是白眼狼说嫡母，辱没她的名声？且这件事很明显肯定幕后有人在挑拨离间，煽风点火。”
江佑翎慢慢捏紧了自己的练字纸，抬眸郑重的看向许誉：“六连元的确稀罕，大周立国以来第一个。但是赵阁老当年不是傻的，赵阁老的政敌也不是个傻子。赵阁老嫁女不查清楚黎元庆的底细？赵阁老的政敌不会嘲笑赵阁老眼瞎，给爱女找了个商贾女不要的穷酸？”
“所以很显然这是一个局！”江佑翎字正腔圆做了最后的总结，目光定定的看着许誉，不错过人任何的表情变化。
就见许誉眉头一拧，露出思忖的神色来。没一会儿眉头舒展开来，而后恍然大悟的开口：“这谣言来势汹汹的，是冲黎大人，更是冲赵家来的。”
听得人这第一反应，江佑翎只觉心中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哀泣——果不其然呐，江家的落败是无法避免的。因为黎家早已在布局，且拿捏住了世人大多对权势高低评价的心里。
心中哀叹着，江佑翎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状，还眉头一挑，口吻带着些挑衅：“那老大请您展开说说？要不然您这风风火火的，我是跟你好才跟你掏心窝子的实在话，觉得您挺容易被忽悠的。”
老大气得面色都红了：“我就分析给你听！很显然，江侯跟黎元庆相比什么都输，但有一件事他赢的。”
顿了顿，许誉声音都拔高了些：“江侯他有儿子啊，江佑鑫不是我一个人觉得他长得好看的又勤奋，而是不少人都这么觉得。再加上还有你这个小天才庶子。”
“且江侯也有一个女儿。虽然是庶女，但是江侯夫人也常带着她出门宴会，据闻出口成章，表现是落落大方，进退有理，我也听闻我姐姐们提及过两句，说满京庶女中你姐姐算头一份的。”
“这有儿有女还都成器，不是让当爹的羡慕？”许誉列举着，都觉自己身为一个男人，都开始羡慕起江侯的好运道来了：“但是黎元庆没有儿子啊！他们夫妇成亲这么多年了，膝下只有一女！”
江佑翎神色复杂的点点头：“男人的角度，我懂了。”
“能这么大手笔的传播谣言，那肯定不仅仅是男人的角度，而是政局。”许誉神秘兮兮的靠近江佑翎：“赵夫人若是因这些没影的事情捏酸吃醋，那便是她不贤。毕竟一个女人，丈夫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没纳妾没通房的。哪怕黎元庆当众写文，跟那个陆游一样写个《钗头凤》表达爱意又如何？”
看着说的淡漠，仿若生儿育女观念深入烙印在骨子里的许誉，一个年轻的没什么功名的封建贵族子弟身上，江佑翎只觉心中愈发沉甸甸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
古代朋友也难寻。
也真好奇黎元庆到底怎么能熬的下去的。穿成一个穷小子，还得担心生存，怎么能够熬成人中龙凤。
浑然不知道江佑翎已经在感慨跟封建社会三观不合了，许誉哥两好的靠近江佑翎，声音压得更低了两分，神秘兮兮道：“进而能够指控赵家女不贤。”
边说，他举手飞速朝皇宫方向指了一下，而后回眸冲江佑翎一挑眉：“也就是对准皇后，才有这么大手笔。”
赵家女不贤，皇后也是赵家女。
这皇后不贤，说直白点朝臣能够催促皇上选秀，再塞些自家闺女进后宫，好生个皇子。
见状，江佑翎彻底沉默了。
许誉一个没有参与政务的贵公子都敢这么分析，那其他老狐狸呢？
这谣言若真是黎元庆自己散播出来的，那他真是熬成了老狐狸了，心思缜密，深谋远虑。
若是对方真处心积虑对付江家，那真不得不硬碰硬。
江佑翎心生警惕，面上说了些感谢许誉分析的话语，又塞了一张月考复习计划，督促人好好为自己的月钱奋斗，将人送出学舍。
返回后，他刚打算泡个脚，让自己舒缓舒缓时，就听得咚咚咚的敲门声，还夹着些幽怨的啜泣声。
江佑翎眼皮狠狠一跳，有瞬间都不想让章书章墨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