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玺看见燕儿紧张的样子,捂嘴轻轻笑了两声,而后宽慰道:“你怕什么,少爷待我们都是很好的,等以后你就知道了,赏些糕点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那……燕儿去拿些和碧玺姐姐一起吃?”燕儿又看向屋里,她倒确实饿了想吃,只是还不太熟悉这边的规矩。
碧玺眼波流转,从客厅点心上徘徊了几眼又移向燕儿:“傻丫头,姐姐这会当值呢,可不敢吃东西。”
又鼓励燕儿去拿,悄声说你不当值不碍事的。
见燕儿还是踟蹰,她索性摊摊手,语带调笑:“那便算了,我是好心照顾你。待会朱砂回来了,你可就吃不到什么了,朱砂那个丫头最是嘴馋,什么东西落到她手里都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燕儿虽然馋嘴,但毕竟初来乍到,还不清楚这里的规矩。
娘教过出门在外,主人家没有邀请,客人就不能乱拿乱吃,这样很没有家教。
还是算了,本来见少爷时就已经犯了错,别犯了什么忌讳被赶出去。
“碧玺姐姐,你知道银杏姐姐去哪了吗?我都差点忘了正事了。”燕儿有心岔开这事,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
“银杏和朱砂去大厨房拿我们院的午食了,应该快回来了。”碧玺也没有继续拉扯,只很好脾气的回答。
“你找银杏有什么事情吗?刘妈妈说今日未曾安排什么事情给你呀。”
燕儿挠挠头:“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去库房领的衣服大了两圈要改改,但不知道针线放在哪里,想问问。”
碧玺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还想着你跟银杏萍水相逢,倒是相处的不错呢。”
碧玺还想再问,背后突然传来声音:“碧玺,进来倒茶。”那声线恍若幽林中流淌的清泉,悦耳动人,有些熟悉。但突然响起,仍旧吓的燕儿心里一跳,若不是还记得自己在徐府,几乎要惊叫出声。
她回头一看,果然是六少爷,也不知少爷是什么时候走出来的,没听到一点走路的声音。
碧玺也是瞳孔一颤,想来也是有些诧异,但还是不慌不忙的进屋去了,走前拜托燕儿守一会门。
啊?可是……燕儿刚想拒绝,却跟六少爷对视了一眼,生怕让少爷觉得她不服管教,也只能点头应下,虽然她并不知道守在门口要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六少爷方才让碧玺倒茶的时候眼睛分明是撇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碧玺和她在说什么。
燕儿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口,竹叶随风沙沙作响,春日暖阳照在她的脸庞上,中庭的桃花、杏花大片开着,风送暗香。要是能放一把躺椅在这晒太阳就好了,再睡个午觉肯定很舒服。
可惜这个院里能拥有这种悠闲生活的只有六少爷,但六少爷一上午都没有从屋里出来过,比戏文里的大家闺秀还端静。难道大官家的血脉就是跟平民百姓不同?
她想了想街头巷尾那些顽皮小子的作风模样,觉得拿那些讨厌鬼跟六少爷相比,简直是委屈了六少爷。
她思绪飘远,六少爷都长得跟玉雕的一般,小姐们呢,是不是个个国色天香。怪不得有钱老爷都喜欢纳漂亮小妾,生出来的孩子这么漂亮,看着就欢喜。
燕儿没有注意到,身后一直有双眼睛从花窗的缝隙中观察着自己,她只是漫无目的幻想着,想到可乐的地方就笑笑,仿佛也就忘记了饥饿一般。
时间一晃过去两刻钟,燕儿没有等到碧玺跟自己换班,银杏和朱砂倒是带饭回来了。
银杏左右手里都提着一个四层的食盒,黑色的木盒,上了漆,盒面绘着花鸟彩图,一看就是少爷用的。
朱砂比燕儿高一个头,穿着朱红色衣衫,头上只梳着两根小辫,用红绳绑着。她双手提溜着个五层原色大食盒,上台阶时涨红了脸,看起来就颇为费力。
银杏看到是燕儿守门,有些疑惑:“你怎么在这,碧玺呢?”朱砂没有见过燕儿,但应该是听银杏讲过,友善的朝她笑笑。
“你是朱砂姐姐吧,姐姐万福。”燕儿今天不知道说了多少句万福,可比在家好几天说的都多。
“碧玺姐姐去伺-候少爷茶水了,刚巧我来跟碧玺姐姐打听姐姐你去了哪里。”燕儿跟朱砂打过招呼,立刻回道:“当时那会没有其他人,碧玺姐姐就让我先替一会。”
银杏一听就懂了,跺了下脚“哎呀,犯错了。忙得脚不沾地,没注意到少爷跟前居然没人,还好刘妈妈去正院了,不知道这事。”
她看看朱砂又看看燕儿,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带着请求道:“待会可尽量不要提起这一茬,刘妈妈才走一会我就出岔子了,忘了彩金姐姐还没回来。”
燕儿忍不住提醒:“我们倒是好说,少爷那边……”又回头望了望书房那边。
“少爷不会说的,徐府的小主子里面就属少爷最和善了。”这是第二个丫鬟说六少爷和善了,回想起两次见到六少爷,他平静漠然的表情,难道六少爷是那种面冷心热的性子?
“好了,你跟朱砂先回角房,我伺-候完少爷就来。”银杏怕食盒里的饭菜凉掉,那更是罪加一等,便没有继续多说。只要伺-候好了主子,这点错也不算什么。
燕儿见朱砂拿的艰难,便提出两人各提一边,她来帮忙分担些重量。朱砂欣然应许,两人虽差了点个子,倒也顺顺利利配合上了。
两人并肩而行,一时间倒是熟络了不少。
就是这食盒确实重,燕儿暗想,要不是在家常在井里打水,颇练出了些臂力,不然还真不能提这么一路。
朱砂虽面貌寻常,但说话行事自有一股书卷气,她对燕儿也是格外好奇:“你怎么这么小便进府了呀?”
燕儿不知道怎么去跟别人说自己的来由,她本能的不想过多跟别人说起爹的事情。
只是平静的说:“因为我不是家生子,有好多事情都不懂,需要早些进府学习。”
朱砂闻言只是默默点头,并未急着追问后续,而是颇有共鸣的说:“我也是十岁就进府了,当时也是里面最小的呢。”
燕儿也生出好奇:“我听银杏姐姐说徐府的丫鬟小厮都要十一二岁才会进府伺-候,怎么朱砂姐姐这么早就进来了?”
朱砂神色中便带了些故作谦虚的自得:“这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少爷书房缺个识字的丫鬟,我恰好识字,太太那边便把我补上了。”
燕儿恍然大悟,而后面露崇拜的说:“你好厉害,居然会识字,我娘说识字的都是厉害人。你家里一定有读书人吧。”
朱砂一直是小的那个,忽然来了比自己更小许多的,还用这么夸张的语气夸赞自己,竟然有些羞涩,便也夸燕儿:“你也厉害,这么小便得了二太太青眼,以后说不得有大运气呢。我爹爹是府里的账房,从小便教我读书习字,倒也算不得什么。”
燕儿只是笑,并不敢应承下来,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所谓的‘运气’是什么。
待走到角房,朱砂放下食盒,从里端出今日的午食。两碗是白米饭饭,一碟豆腐、一碟青菜、一条蒸鱼。
燕儿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没有带碗筷。连忙问朱砂有没有多的。
朱砂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副碗筷:“你暂时用着吧,只是这碗边当时摔了下,有个小缺口,吃饭时要注意些别割了嘴。”
燕儿连连答谢,两人围着屋内唯一的桌子坐下。
一时间,燕儿一时间不知道该下筷子还是怎么,沉默下来,还是朱砂先发话:“先吃吧,我们吃了,银杏姐姐和碧玺姐姐那里应该也差不多了,我们就要去少爷那里换她们回来吃饭。”
只见朱砂将青菜、豆腐都划拉了一半出来,将鱼分为两半,她看燕儿对此有些不解,解释道:“这是给她们留菜,让姐姐们用我们吃过的毕竟不雅。”
燕儿吃饭自然是高兴的,可她看着这些饭菜,想到之后来吃饭的碧玺、银杏,便忧郁的叹气:“等银杏姐姐她们回来都该冷了,现在还好,冬天饭菜冷了可不能吃。”
燕儿想着自己和娘冬日里有时为了节省碳火,不得已吃冷饭冷菜那会的感受,一口下去仿佛嗓子眼落了冰,坠在肚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可难受了。
“现在么,用少爷吃剩的茶水泡一泡就好了,待会银杏姐姐应该会带一壶回来。冬天的时候,从厨房取来茶水就不够热了,届时角房会有个小炉子常煮着茶水,菜冷了倒是方便热一热的。”
朱砂动筷,“快吃吧,你别不好意思,等我们中午伺-候少爷用膳时,其他人也会先吃的。”
燕儿喂到嘴里的饭菜忽然不香了,所以为什么娘还有邻居婶婶她们都觉得进府是件天大的好事,还不是饭都吃不上一口热的。
燕儿感觉未来一片黑暗,以后就是这种不饥不饱的日子吗?
燕儿暗自对自己打气,月例两百文、月例两百文……连念五遍才感觉心里好受了些。
燕儿不知道,吃冷饭只是她作为丫鬟悲惨人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