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
慕容云坐在窗边,感受窗外的风。
风中带着渔村特定的海风,咸咸的,有点腥,但她并不抵触。
“慕容,过来歇息。”
上官玄跨过门槛,抱着另一床被子进房。
“我怕半夜会抢你被子,要了两床。”
慕容云想起下午林氏的话,微微叹气,“明日得解开误会才好。”
她兜里还剩了些盘缠,能给宋奇家送点赔礼。
“日久见人心,他们会理解的。”上官玄闭上眼,表情平静,可嘴巴却在说话。
“这话听着倒像是坏人自辩。”慕容云托着下巴自嘲。
她若是披着头发睡,只要不瞎的人都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但下午顶着发冠睡,揪着头皮,难受的紧。
有些进退两难。
“你先睡。”慕容云抬头望月亮。
今夜的月亮弯弯的,末端有一层乌云似有若无地挡住它。
今日见宋奇一家团圆开心,她不由得也跟着高兴。
她在现代没有家。
父母不爱她,她也两年过年没有回家。
当初她大学一毕业就迫不及待要找工作的原因就是,她不想再向人要钱。
从小无数个瞬间,当手心向上要钱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尊严被狠狠践踏。
父母因此有了理由理所当然地评价她的一切。
包括他们早早给她下了定义——她不是个好人。
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睡眼朦胧,她伸了个懒腰,默默躺在上官玄旁边。
中午还想着和上官玄睡同一张床会很怪异。
这下还没来得及暧昧,脑子自动宕机睡着了。
睡梦中,她隐隐约约记起原书《今朝问鼎状元郎》的文字片段。
本书男主段宇成,至今她还没见过,书中形容他出身市井,家境不好,从小受尽磨难打击。
悬梁刺股,凿壁偷光……
这些成语用在他身上绰绰有余。
他才华横溢,文举武举样样精通,可偏偏少了运气加成。
殿试时给上官玄抢了第一,没能成为状元郎,所求到的官职也不够高。
在官场,他没有人脉,一开始四处碰壁,到后面慢慢掌权,才一个个吊打回去。
属于前期虐男主,后期虐众人。
上官玄是唯一一个没被段宇成虐的人物。
据说是一大部分女读者们很喜欢上官玄的角色,不忍心他被虐,因而疯狂给作者打赏,各种明示。
最后作者改了上官玄的结局,给了他礼部尚书职位,除了原先他的设定没改,贫穷家境,进入官场之后,没让他受一点委屈。
慕容云非常理解作者。
这位咕咕只是犯了所有咕咕都会犯的错——
科举之前,慕容云想起上官玄似乎抑郁不得志一段时间。
她的脑子想回忆起来,但怎么也想不起那几个字。
这本书看的太久远,很多细节已经慢慢记不清。
想着想着,她进入梦中。
而一旁的上官玄一直没有睡。
他闭着眼,耳朵聆听着旁边的人蹑手蹑脚从窗台挪动到床边。
盖上被子,吹灭蜡烛。
深浅均匀的呼吸声。
慕容昀睡着了。
上官玄轻轻翻身,手臂枕在头下有些发麻,但他没敢动,担心打扰到刚进入睡眠的他。
慕容昀没有摘发冠,背对着侧身睡。
他的脖子很白,后脑勺有一大簇毛绒绒的头发,不够长,偶尔早上能看到它们炸毛。
‘莫非,好南风?’
慕容挑衅暧昧的声音还在他耳畔响起,他莫名其妙有些燥热。
慕容的声音算不上磁性,但绝不温柔,可不知为何,他每次见到慕容,总会心脏不太舒服。
跳的很厉害。
他轻轻叹气,常年练武的身子让他下床没发出一点动静。
趁着月光,他静静走到慕容面前,端详他的五官。
眼睫毛很长,鼻梁高挺,眉毛浓密,给人一股坚毅固执的印象。
上官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下巴下面的喉结处。
有喉结。
上官玄重新躺回去,脑中更是烦乱。
翌日。
林氏不经意地问了慕容昀很多问题。
她家住在哪里,家里都有谁,从小看什么书,考核成绩如何?
好似林氏在他们交朋友之前,先帮宋奇审一遍。
慕容云对身世这方面还是慎重透露,原书慕容家遭到巨大变故,她不愿因她的事而害得家里受到牵连。
“我家做布匹生意,小买卖,在江南那边。”
“最近赚了点钱,我就拿出来嚯嚯了。”
“我担心我爹有了钱就会大变样,因此我帮娘亲花钱。”
不全是胡说八道,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如今自己有了钱,还不是到处吃喝玩乐,和现代生活两个样子啊!
何况古代三妻四妾的男人!
林氏脸色更不好看了。
慕容云后面没敢再回答,默默帮林氏摘菜,洗虾。
但宋奇还抢她的活干。
“你是客人,赶紧坐着,嗑嗑瓜子!你最喜欢嗑瓜子了!”
宋奇平时在书院中行事大大咧咧的,一回来家里干起家务来半点不含糊。
“男儿干不来这些细活,你们别在这添乱。”林氏笑笑。
慕容云和宋奇齐齐站在后厨门口,只能在外面观望,随时打打下手。
慕容云真想踹宋奇一脚。
慕容云:都这个时候了,你娘对我意见这么大,就不能给我一次单独的机会让我好好表现一下自己?
装一下也好啊!
争取上升点好感值。
慕容云捏了捏钱袋子,和宋奇知会了一声出门逛集市去了。
她给林氏买了一身江南锦布做的衣裳,给宋南岳买铁观音珍藏茶叶。
回来路上,她手中攥着空钱袋子哭笑不得。
浑身上下,她只有腰间那块青石玉佩值点钱了。
集市依旧很热闹,但是对比昨日刚来时,渔村的人走路步伐似乎更快了些。
大家都很着急东张西望,进了店铺迅速买好东西着急回家。
“听说了吗?咱们的生意估计要做不下去了。”一位卖鱼的和旁边卖虾的说。
“这些事,我们不能随便乱说。”
另一个眼睛飘到慕容云身上。
慕容云加快脚步,回了宋家。
有时候民众之间会传出谣言,偶尔造成恐慌,慕容云并没有多想。
这次宋奇爹吸取昨日经验,每样菜都备了许多。
整整三大盘子,原本并不大的饭桌此时显得格外拥挤。
“来的时候太匆忙,我和上官没能给伯伯伯母带东西,今日去了趟集市,这两样东西恰好特别适合您俩。”
林氏比着新衣,“这是谁的主意?上官吗?”
那期待的眼神看向上官。
慕容云:?
看吧,这就是抢吃大闸蟹的副作用。
“伯母,慕容自己想的,昨日之事,她并非故意。”上官玄温润一笑,脖颈间的小痣露了出来。
“我不适合这个颜色。”林氏淡淡道。
“伯母!可适合了!
您院子里的蔷薇花开的多艳!盎然春色!绿色让您看上去年轻了十岁!”
林氏惊喜低头,打量着衣裳的纹路花边,
“真的吗?”
宋南岳剃了胡子,干净了许多,推着妻子进去,“你试试就知道了,孩子们的眼光不会差的。”
穿上新衣服,林氏看慕容云的眼神都友善和谐了许多。
慕容云完全能理解,他们两夫妇老来得子,宋奇有大志向,想要当官,换做是她,她也会对孩子周围的朋友考察一番。
只是方式也许会有点出入,爱护孩子的心是一致的。
“伯母常年待在家中洗衣做饭,穿的衣裳都是耐脏的,因而小辈想给您换不同风格的衣裳,换换心情。”慕容云用公筷分别夹菜给两位长辈,以表尊敬。
宋南岳很高兴,拿来酿造多年的陈年老酒,让他们仨一起尝尝。
林氏担忧,“这酒会不会太烈了。”
“若是这点酒量都撑不住,日后可要叫人笑话!
喝酒都是来拿出来的!来,娃娃们,喝!”宋南岳额外拿了三个大碗,方便给他们仨大口喝酒。
一碗酒入肚,宋南岳在酒的作用下,碎碎念了起来。
他经常在外头捕鱼,心里藏了好多事,有时来不及同妻儿说,就要赶着下一趟捕鱼浪潮。
可即便他很勤劳,捕鱼捕虾卖出去的钱依旧少得可怜。
“这几头码头不太平,总有人鬼鬼祟祟盯着渔船。”
宋南岳眉头紧锁,“有人说隔壁村已经没人做捕鱼生意了。”
林氏夹菜得手一颤,肉掉回盘中,但她又重新夹起来,“这几年风声一直不好,但你总归没遇到坏事。”
宋南岳并非村长,但他是这个渔村捕鱼能手,各家各户都知晓他的威名。
只是这其中的利润一年比一年低,宋家的日子依旧起色不大,过得普普通通。
慕容云越想越不对劲。
海蟹和虾!多么诱人的美食。
整个大瀛靠海的地方少之又少,能离京城这么近的渔村,利润低成这样?
大户人家最好这口,她不信。
只是,他们没这么多时间查,休沐日一过,他们就得回书院。
*
三更夜。
慕容云骤然惊醒,浑身酒味,但她似乎听到了其他声音。
窗外火光冲天,她急急忙忙翻身下榻。
却见上官玄退回房间,“嘘,有三四个人进了院子。”
慕容云瞧见他手中多了一把小刀。
林氏他们在隔壁房间,离门口最近。
宋奇一家早就惊醒,他们除了火光之外,根本听不到其他脚步声。
他们急急忙忙去后厨接水灭火。
“着火啦着火啦!”
林氏的叫喊惊乱了脚步声。
有刀剑的声音。
慕容云不由得心一紧。
上官玄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但月色下,林氏后面俨然出现一道黑压压的影子。
林氏惊觉影子不对,尖叫回头:“救命——”
上官玄手中的小刀飞了出去,
小刀插进那黑影的头部,没有哀嚎,一击毙命。
林氏抱着身子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屋内:“救,救他们!”
还有三个人。
火势越少越大,很快就会蔓延到屋内。
杀手们不知道有人会武功,目前唯一的做法就是——吸引火力。
“宋奇!伯父!快跑!”慕容云边跑边叫。
果然黑影窜动,纷纷往他们靠近。
宋奇扑腾起身,急急忙忙背起他爹,往外面跑。
黑影手中的剑寒光凛凛,上官玄没刀,凭着一把折扇对战为首者。
但那人骁勇善战,一时难缠。
两道黑影挡在慕容云面前,她往后退了一步。
第一次用银针杀人,她手心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