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惟灵自觉浑身都在发烫,似是被方才的剑气余韵波及。
血液沸腾,淹没全身。
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脸上却露出一个令人发寒的笑。
让她心曳神摇不是震天撼地的龙吟剑气,也不是化剑为雨的腐朽神奇,而是欲望,她内心深处正在叫嚣的,对于变强澎湃的渴望。
她要赢。
她要那云天水瀑作她画布,山川木石为她画笔。
“一月为期,你我碧云天廊一战。”
她骨子里是恋战的,喜欢血腥,喜欢将甜的,凉的,涩的,腥的,动荡不安的血液熬成一碗汤药。
那人看着涂惟灵应下了,眼中居然闪着欣喜雀跃,不由得有些害怕,眼神闪躲,弱弱应答:“此战既定,不可反悔。”
这样的人作为一个失败者,对涂惟灵而言,是不够格的。
那人不着痕迹地瞟了她一眼。
涂惟灵回到草堂,脑海中仍不断回忆着方才的沧浪阔。
那种招数不同于任何一家一派的功法。
涂惟灵正认真思索着,并没注意到草丛里窜出一只团子,紧紧抱住了她的大腿。
小扇笑盈盈地说道:“涂大侠,你总算回来了!”
涂惟灵这才惊觉,她把一个六岁小孩单独放在房间里大半天。
有些惭愧:“对不起,我来晚了,你一定很饿吧。”
“没有,没有。”她乖巧又懂事。
涂惟灵立即从储物袋里拿出今早在空水斋打包的饭食,有菜有肉,菜式丰富。
涂惟灵看着她温柔道:“你无不无聊啊?”
整个草堂,除了她没人能和小扇说话,和她玩。
“没关系呢,有混混怪陪我。”小扇嘴巴上全是油光,嘟嘟囔囔,眼中漏一点落寞的心事。
涂惟灵得给她找个伴,或者找个能随时随地通讯的物件,如此她最起码能随时和自己聊天。
“你慢慢吃,我去找个东西。”
涂惟灵光明正大地走进那间堆满杂物的屋子。
“咳咳——”
刚一进门就被满天飞灰给呛到,她这个师父如果在自己那个世界,绝对是那种晚年会被传销组织骗光养老保险的老人,还有囤积癖、抠抠搜搜、不守信用、不负责任、爱捡垃圾、不爱洗澡。
她一边不忍摇头,一边扫荡整间屋子。
常吉每月初五都去三千石阶捡修士落下的各种法器,总会有那么几件是传音通讯的,她卷起衣袖埋头寻找起来。
涂惟灵心想:索性师父捡回来也是扔在那儿蒙尘,还不如给她用。
谁知脚下一歪,踩到一块松动翘起的地砖,她将砖块掀开,里面用灰布密密实实地包着东西,打开一看,简直被里面东西闪花了眼,居然是金陀子。
没想到这老东西和涂惟灵一样都喜欢金银珠宝。
这样大大小小的地砖有五六块,他跟地鼠打洞一样仔仔细细地包裹藏好,不料被新来的徒儿掀光了老底。
既如此,得一计。
涂惟灵脚步轻浮,笑声清朗,负手立于常吉面前,一指拎着那熟悉的钱袋子,疏狂地晃着,浑似一副无赖模样。
“师父,你看看这是什么?”她散漫地荡着手中绳袋,故作姿态。
那袋子何故如此眼熟?
常吉瞬间从藤椅上惊起,抓紧手中钥匙串,怒目圆瞪,一时间舒不上气:“你、你个逆徒!”
“师父在上,这些钱财都是弟子偶得,特前来奉上!”涂惟灵谄媚的动作那叫一个冠冕堂皇。
那个钱袋子分明是他谨慎藏好的!
常吉一把夺过钱袋,苦不堪言:“徒儿,你想要什么就跟师父直说,要什么师父不给你?”
狡兔三窟这个道理人人都知,便生这师父反其道而行,所有私房钱都藏在一个屋子。
涂惟灵狡黠一笑:“师父,您得将毕生所学都传授与我,然后那个……”
她指指边上冒出来的小孩,狮子大开口:“帮我照看一下她。”
小扇可怜兮兮地站在角落,小手不知所措地揪着狗尾巴草。
常吉被气得眼冒金星,他从来没被一个小辈如此坑过!学宫明令禁止只收十四岁以上的,他但凡不答应,这逆徒可能就要以包庇之罪作威胁。
如此不要脸!如此巧言令色!如此欺师灭祖!她果然是学习参诡的天才!
常吉一反常态,仰天长笑,声震林樾:“好呀!好呀!不愧为我常吉鬼仙的徒弟!”
以他的实力难道还怕一个区区小孩的威胁?陪她玩玩罢了。
“那就击掌为誓。”
“不信为师?”常吉的眼中还是闪过一瞬脆弱。
涂惟灵不觉得师父会允诺,继续说道:“师父,我这也是为您好,为了振兴咱们参诡啊!相信以师父您的实力,把我一介凡人教成碎玉境高手,岂不是小事一桩,直接吊打其他门派!”
声嘶力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常吉嘴角抽了抽,字字重咬:“真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
“时不我待,开始吧!”涂惟灵撸起袖子,补充道,“对了那些金灿灿的被我换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了,我一定会拼死保护好的!”
他这下不教也得教。
“区区碎玉境,那你可是小瞧为师了!”他轻叹一声。
常吉鬼仙,这四个字总是沾上一个仙字,两百年前放眼整个大陆除了刑名那位,无人能出其右。
“徒儿,看好!”
只见咔嚓几声巨响,他当空跃起,草堂外围一圈树身折断,地下尘土腾起两三丈高,铸成黄沙巨阵,禁制之内,土化沙,木化灰,金化铜,水化雾,火化风,五行逆转,九仪大道——铜泣血。
草堂大约是受到某种阵法保护,无风无沙,涂惟灵依旧感受到强烈的威压。
常吉白眉一飞,长袖一拂,涂惟灵身上那股难受的压力瞬间消散,她哇地吐出一口血,牙龈处仍有隐痛。
涂惟灵抱手一躬,笑道:“徒儿知晓了!”
她脑海中瞬间闪出褚纫蓝在碧云天廊那一战所用的功法,师父的明显比她更高一级,这种压迫感。
常吉吹嘘:“徒儿你可真有眼福,此为仙衍术,为师可未曾展示于人。”
涂惟灵眼中满是欣喜,太好了,自己师父不是废物!
常吉见她眼神火热,自觉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补丁帽,唇角不受控制慢慢翘起:“徒儿,你如果愿意,每月初五跟我一起去捡宝贝吧!”
涂惟灵:“行,师父!”
云篆天书,仙机玄门,仙衍术,顾名思义便是仙诀招式,所有的仙衍术都是修得圆满得道飞升之人留下的仙诀,可遇不可求,修士若有幸窥见一隅,融入自身体会,最有可能至臻化境,飞升成仙。
这样的机缘,并非人人皆有,只有完全符合仙诀的天赋,才会被圆满之人选择,亦称为——仙抉。
稷泽学宫的仙诀传承数千年间都有人能窥之一二从而得道大成,所以那些削尖了脑袋想上山求学的人除了破境之外,还要争这层仙遗宝藏。
而这样的辛秘是绝对不能被外部知晓的,因此只有极小部分人知道。
所以哪怕涂惟灵翻遍了校史也找不到半点和仙机术相关的信息。
接下来的半个月,涂惟灵日日练气凝神。
常吉为了拿到私房钱,也是多了点严师之姿,少了点浑水摸鱼,将自己的逃命三十六计悉数教授给涂惟灵。
涂惟灵本来天资聪敏异常,不消多少日夜,就将那些内功一齐练会。
可还是迟迟无法入境。
无法入境,意味着她再怎么修炼就只是个凡人,大抵比普通人身体强壮点,多会点轻功、三脚猫功夫,是永远无法修仙的。
涂惟灵性子急,常吉倒是一点都不慌。
“啧啧,为师当初入境不过区区一盏茶。”他总躺在那张藤椅上卖弄。
涂惟灵盘腿打坐,并不想搭理他。
暮春。
阳气日胜一日,或是海棠不惜胭脂色,亦或是一汀烟雨杏花寒。春雨后,还有一点料峭。
凄凉惨败无人问津的草堂,因涂惟灵的到来,添了几分烟火。
她和宋逾一起将屋顶补全,灶台重燃,不知可是那接连春雨的缘故,蒙着灰的草堂里外皆被洗涮了个干净。
草堂也破天荒的迎来了它的第一封请柬。
“哎哎——小兔崽子,别揪我的花。”常吉看着那几根狗尾巴草心疼道。
居然是慈荧堂的褚纫蓝师姐写给涂惟灵邀请函,邀请她参加洛花宴——专为女修准备的宴会。
真所谓:我不就山,山来就我。
涂惟灵原本想着先努力修炼等时机成熟再去发展主线任务,没想到女配主动送上门来。
不过以她对褚纫蓝的了解,她不像是会喜欢此类宴会的人。
“师妹,你要去赏花?”宋逾手里正忙着给小扇编辫子,这几天他和小扇玩的开心,毕竟他们两个才算得上真正的同龄人。
原先跟着涂惟灵的时候,她只绑最简单的马尾,复杂点就是双丸子,街上那种小女娃的发髻,涂惟灵一个都不会,给自己也只是随便束一个马尾,更别提打扮小娃娃了。
她那傻子师兄倒是深谙此道,以给人梳头为乐。
小扇眨了眨眼说:“涂大侠,你是不是得稍微打扮一下啊。”
涂惟灵与这几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最后只是擦了脸便跳走了。
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还得梳妆打扮才探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