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灵浑身一僵,缓慢扭头。
只见身后站定一老妪,粗布麻衣,芒鞋素袜。月影难觅,似乎是老得步履蹒跚,或是老人站在月光阴面,一张干瘪枯朽的面皮,泛着冰冷的瘴气。
换作是寻常人早就吓破了胆,涂惟灵虽然胆大,但也不免觉得瘆人。
老人家的手一直搭在她肩上,似乎少了这点支撑便会随风而去,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粗糙的皮肤刺着她的后颈,涂惟灵不敢动,只得僵硬地立在那儿。
那老人家气若游丝道:“你……去寻一个人。”声音沙哑仿佛从地底穿出一般。
这又是什么支线任务?她腹诽:系统不要装死好不好?解释一下。
老人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同一句话:要她去寻一个人。
右手两指并拢,反反复复地指着同一个地方,一阵阵腐烂的味道从那只手上传出来。
涂惟灵:“老人家,你让我去找谁?”
“你去寻一个人……”
风起云散,月明星现。
那老婆婆的脚下没有被拉长的黑影。
她不是人,是鬼?
意识到这点的涂惟灵,瞬间甩开那只手,弹出五六米远,那些被她碰触过的地方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涂惟灵就知道这修仙世界不会有那么简单,妖魔鬼怪应有尽有,当她心惊胆战地和她拉开距离后,便一直观察着那位老人,她嘴里一直念着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也不是什么特殊咒语。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当儿,月光被黑云压过,大雾四起。
眼前的老人凭空消失了。
一枚暗红色的东西从她身上掉了出来。
涂惟灵慢慢走近,从地上捡了起来,看样子这个东西应该是留给她的,一颗种子。
她把东西收好。
心情有些复杂,涂惟灵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知道外婆和妈妈会不会担心。
她有点想家了。
收拾完不多的情绪,涂惟灵凭着自己看荒野求生的经验捡了一些干木,搓出灰烬后,引入干草堆,火源有了。接下来就是搭建庇护所,她找到了一棵歪脖子树,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框架,铺上了枯叶。做完一切后,她便毫无顾忌地昏睡过去。
万虑皆忘,昏昏沉沉,一直睡到第二天午初。
涂惟灵是被树林中的鸟叫声吵醒的。
她艰难地睁开双眼,抬头望去,密林古木犹如刀剑,嶙峋遮天。
天是亮的。
阳光在云隙深林间不断移转,照得千百株古木上疏影横斜,照得身上温暖,湿冷处一阵阵苔香,时时由风吃到。
太阳亘古不变,照常升起。
照得世界灿烂、浩荡。
人还是喜欢活在太阳底下。
那样的话什么猎物都能看清了。
涂惟灵握着小刀,去她昨天晚上布置好的陷阱处,那是一个一米不到的浅坑,里面有她用匕首削成的木茬,顶上铺了干草,运气好的话大概率会有野兔这种小型动物。
不巧,连根兔毛都没有。
她只能先拣点浆果充饥。
涂惟灵漫无目地大喊:“不灵,系统,系统,不灵。”
大概是太久没吃饭的缘故,声音都没什么力气。
系统:【叮——主人,我在】
“嘿!”涂惟灵瞬间来精神了,“你个势利眼。”
遇见危险时爱搭不理,看你还有用就叫主人。
系统:【请主人不要抱怨,专注完成任务。】
涂惟灵冷冷吐槽:“以后就叫你不灵吧。”就没灵光过。
系统:【好,请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涂惟灵无奈道:“有没有这个世界的地图,不然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主线?”
系统:【目前我们正处于无逢山脉的密林之中,男主正在东方尽头长留仙脉的稷泽学宫中求学,还需徒步三千里,翻越八座山跨过一条大河…】
涂惟灵两眼一黑:“有没有更简单便捷的方法。”
可恶的系统又下线了。
只见一团团,一片片云雾在天上捏出了山川河流,花石草木,亭台楼阁……
算它有点良心,涂惟灵顺着系统指引继续往东走。
原因有二:
其一,要尽快找到驿站填饱肚子;其二,父母安排好的人可能还在等她。
涂惟灵自然是想尽快解决前者。
就这么从早走到晚,这密林好似没有尽头,她估算着大约走了将近十里,地形起伏上没有丝毫变化。
她连第一座山都没翻过!
怪不得凡人都想求仙问道,学习如何腾云驾雾?她这具从小习武的肉体凡胎都要成一命呜呼成饿死鬼了,更莫说别人。
“呜啊——”
倏然听见前面荒藤灌木地下有窸窣的声响。
可能是猞猁或其他猫科动物的叫声。
涂惟灵心中暗喜,屏住呼吸,慢慢伏下身子,手中的匕首寒光四溢。
“呜呜呜。”
那只“野猫”探出了毛茸茸的黑色脑袋,蹲在地上,眼中噙满泪水,抬着头望向她。
涂惟灵大失所望——怎么是个小孩?
这种地方,就算看到老虎都比看到这小孩让她感到宽慰。
涂惟灵收了匕首,双手叉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儿?”
那小孩在看见她后彻底受不住眼泪了,从原先的小声呜咽变成放声大哭,猛地从草丛里闪出,扒住她的大腿不放。
涂惟灵的大腿被紧紧抱住,挑了挑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年约五六岁,身矮齐腰,生得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大眼睛,灵透亮丽,不过眼下她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
问她她也不答,只是抱着涂惟灵哭个不停。
涂惟灵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更没什么耐性,眼下生存问题都没解决,如果情况不妙,她会毫不犹豫把她扔下,或者……
林中的狼嚎虎啸,零零落落地随风送到,宛如道道催命符。
小孩抬头看着她,眼泪汪汪:“姊姊,不要丢下我。”
涂惟灵瞬间被肉麻得一个激灵,正色道:“不要叫我这个。”
小孩似乎被吓到了,小心翼翼地点头。
涂惟灵把她的双手从自己身上甩开:“回答我的问题。”
她需要得到更多信息方便自己判断:留下这个拖油瓶能有什么价值。
小孩慢慢从脏布包里掏出了一个窝窝头,倒是十分有眼色,柔声道:“我忘记了。”
涂惟灵扶额:“那你记得什么?”
“跑。”
“逃跑吗?”
“他们一直哭,一直哭。”
“一群小孩?”
“嗯很多人,好凶,然后姊…救了我们。”
“那你怎么一个人?”
“我走丢了。”
涂惟灵大概知道了事情的脉络,眼神变得锋利,打算带上这个小拖油瓶了。
原因无他:那个窝窝头。
涂惟灵伸手:“这个给我。”
那个小孩犹豫了一会儿,把那视若珍宝的窝窝头捧入她的手心。
“呐——”
涂惟灵把窝窝头一分为二,把大的那块留给自己,把小的那份给她。
涂惟灵微微勾唇,恬不知耻道:“孔融让梨,大人吃大份,小孩吃小份。”
小孩乖巧地点点头,似乎认同这种做法。
涂惟灵笑得更大声,得逞了。
她转身走的飞快,头也不回:“你走吧,不要你了!”
小孩像只流浪小狗,留在原地不知所措,想跟上来又害怕自己拖累的别人,只能打着转儿,摇着尾巴,低声呜咽,样子可怜。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涂惟灵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只留下了一个冰冷声音,残忍地回荡。
“知不知道,世道险恶,人心难测!”
小孩听见声音后,最开始眼前一亮满心期待,紧接着心如死灰。
她那么渺小,甚至比不上参天大树的一小节枝干,站在此处,只有一条死路。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伴着肩膀上下起伏。
没等小孩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扛着跑出了十几米远。
涂惟灵单肩扛起那小孩,还有功夫拍拍她的屁股。
“哇——”的又是大哭。
涂惟灵把人放下来,蹲下身子和她平视,义正辞严道:“记住,逃跑时只能逃跑,不要停下脚步,谁的话都不要听,谁的话也不要信,我不是好人。”
话毕,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欠揍的笑。
张扬顽劣。
涂惟灵:“小鬼头,以后叫我涂大侠。”
小孩惊魂未定,还没从刚刚被欺骗的伤心阵痛中缓过神来,呼吸急促,呆滞地看着她,小手攥紧涂惟灵的衣角生怕她再次逃走,嘴巴倒是叫的很甜:“涂、大、侠!”
以后,小鬼头,不是一个人了。
“没名字?”涂惟灵喃喃自语,“给你取一个,叫小扇怎么样?”
她指了指小孩胸口处的扇形胎记。
小扇用力点头:“嗯嗯。”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深一浅。
走过遮天大树,跨过满路荒藤。
涂惟灵把手里的窝窝头又分了一半递给她,说道:“不要随便相信别人!自己饿了就吃,一点都别剩!填饱肚子是人生第一大事!”
她说得全是假话,“孔融让梨”是假话,“不要你把你扔了”也是假话,没一句真的!
“涂大侠,你吃吧,我胃口小。”小扇把窝窝又掰开,递给她。
涂惟灵闭了闭眼:“小鬼头,学会骗人了是吧。”学什么不好,学她骗人?
这么一推拉,窝窝成碎渣,骨碌碌落地,这下好了,狗都没得吃。
小扇的小脸顷刻间涨红,愧疚的不行,手在发抖,嘴角一抽一抽的。
涂惟灵瞥了她一眼,勾勾唇角,就地而坐,把包袱里的绳子拆开,用藤条编了骨架,做了个简易的捕鸟器。
“没事。”涂惟灵憋不住笑,“不行的话,你把自己赔给我吧。”她说完便佯装往那只手上咬了一口。
涂惟灵就是个坏心眼,从头坏到了脚底板。
小孩就是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