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个人喝醉了有一万种情形,闻子川头一回见到他喝醉,也预判不了他是哪种情形,但好在不像陆岛那样,喝多了就骂人砸东西。
闻子川被他抱着,心软成了一滩泥,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去休息了,好不好?”
程斯宙放开他,用力摇了摇头,蹒跚几步,贴着沙发背后滑坐下去,垂头沉默了几秒,又自说自话起来,嘟嘟囔囔的。
闻子川凑过去,听他念着:“……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听完他更无语了,谁喝醉了是坐在地上念诗的啊?
不过宙哥是学历史的文化人,可能发泄情绪的方式和一般人不同吧。
诗念完,程斯宙不说话了,屋子里忽然安静下去,残余的麦芽香气萦绕在两人周围。
如那个雨夜一样,闻子川挨他坐着,皮肤相触的地方,惹起一片滚烫。
“宙哥,你说你喜欢男人,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程斯宙闭着眼,没有回应。
闻子川扭头看了看他,又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望向脚尖:“至少我不是没有机会,也不用再藏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话说完,再次看向身畔,程斯宙呼吸均匀绵长,大概已经睡着了。
闻子川叹了口气,缓缓靠上他的肩膀,极轻极慢地说了一句:“程斯宙,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后半夜降温了,客厅的瓷砖地板触手生凉,根本睡不了人。
闻子川忍着倦意,坚持连哄带骗地把程斯宙弄回了房间,打了热水给他擦脸擦手,又怕他半夜醒了酒劲儿没过,喝水上洗手间不方便,索性拿来靠枕,倚在床头守着,全程都没能睡熟。
早上九点,俞明一通电话打过来,给俩人吓得一激灵。
“顾得猫宁啊……俞、师哥。”程斯宙睡得迷迷糊糊。
“怎么没来上班?”俞明察觉到异样,“你是不是在家?”
“那家啊……在什么……”程斯宙歪着头,舌头比脖子粗,半天没把一句话说圆。
闻子川看不下去,抢过他手机:“喂您好,我是程斯宙室友,他今天……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怎么回事?”
闻子川开了免提,眼神示意他,看要不要先掩饰过去。
然而程斯宙一挥手,潇洒得宛如二百五:“能有什么啊?喝大了呗!”
俞明深呼吸一口,差点没给气出血来:“你可真能耐啊!师父一早过来,说部分受赠文物要做抢救性修复,修复组全体开会,你能不能来?”
“噢……那我起床!咦?我裤子呢?”
“弄脏了,拿去洗了。”
电话那头的俞师哥,眉毛拧成个川字,这什么黄色对话?!怎么说也是在文化单位工作,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私生活糜烂!腐化下流!不知羞耻!
程斯宙的脸比昨晚还红,刚钻出被窝就打了个寒颤,嘴里嘟嘟囔囔的:“好冷啊,才一晚上,就入冬了?”
“气温是降了些,不过二十多度不算冷吧?”闻子川说着,拿了件薄外套给他披上,碰到他肩膀时几乎喊出声,“好烫!”
“呵呵,毕竟我是热血男儿。”
“有毛病吗你?”闻子川试了试他额头,“明显是发烧了……”
他俩都忘了挂断电话,而俞明的耐心已经抵达了宇宙极限:“发烧了就不用来了!赶紧滚去看医生!”
啪,挂了。
程斯宙被按回被窝的时候,开始没脸没皮地冲闻子川撒娇:“看看这些人,都什么态度?只有你对我好……阿嚏!”
“别贫了,先量个体温,然后送你去医院。”闻子川边说边找体温计。
“医院?不去不去,”程斯宙抱着枕头可怜兮兮地假哭,“给我爸知道,我因为喝酒着凉,把自己弄发烧了,他能当场把我脑袋卸下来!”
喝酒着凉吗?
可能不止因为喝酒吧,雨连下了半个月,地铺他也打了十来天。
闻子川半是愧疚半是担心:“不去医院,你要硬熬过去吗?”
程斯宙鼻音浓重:“没事,医药箱里有药,吃一点退了烧就好了。”
体温不量不知道,一量吓一跳,39.5℃,人都要烧坏了。
闻子川赶紧让他吃了药,又忍不住说:“太严重了,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程斯宙缩在被子里发着抖:“不去,子川,我不去医院。”
闻子川想起,程斯宙跟他爸在医院吵过一架,而且以他在医院的知名度,去了之后,肯定有很多人要过来探望,反而难以应对。
“但是我今天要去趟第二声,不能一直陪你。”
“没关系。”程斯宙有气无力,“我睡我的,你忙你的。”
为了节约时间、早去早回,闻子川破天荒地打了车去第二声总部。
金总不在,苏灼带着他办了手续,说下周一过来报道就可以了。
临出办公区时,闻子川看见前台处的巨大logo,问了一句:“第二声发展得那么好,已经是国内最大的平台了,为什么叫‘第二’声?”
苏灼笑了笑:“因为金总有句话,叫‘如果我们称之为第二的话,还有谁敢称第一呢’?”
“……”
果然是洒脱不羁、剑走偏锋的企业风格。
程斯宙请了三四天病假,修复组估计忙得火烧眉毛,但奇怪的是,蒋老和俞明都没打电话过来催。
这让处于食物链底端的小程同志非常不习惯。
就是那种,俞明不安排他干活,他也不能嘴贱俞明一样的不习惯,所以眼前自动送上门的闻子川,就成了他叨逼叨的首选。
“生病的人,要静养。”闻子川咬着后两个字的重音。
“可是真的好无聊啊,睡也睡不着,哪儿也去不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子川老师,你陪我说几句话呗,你说话那么好听。”程斯宙嗷嗷打滚。
别说闻老师的性格是吃软不吃硬,碰到喜欢的人冲自己撒娇,软的、硬的他都吃不了。
“给你读故事?”闻子川无奈。
“好啊好啊!”程斯宙星星眼。
“隆武元年——”
“停停停!怎么又是褚行歌那点破事!”
“剧情里有几封温皓写给褚行歌的书信,粉丝很喜欢,整理了发出来,希望我能录一版。”
呸!是哪个不懂事的粉丝?
作为闻老师的铁杆大粉,程斯宙恨不得揪出这个人暴打一顿!仗着粉丝的身份对正主提无理要求,经过自己同意了吗?
“别乱动!才好了一点,回头又发烧了。”闻子川替他揶好被角,心想这人生病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难缠。
“不喜欢褚行歌,不想听跟他有关的。”
“为什么?安老师配得那么好,这个角色人气很高的。”
“温皓为了他命都没了,他明明在意得很,就是不肯承认!渣男!”
还能这么解读的吗?
闻子川目瞪口呆:“假如你是褚行歌……”
“假如我是褚行歌,必定一早就识破国主‘狡兔死,走狗烹’的诡计,才不会把无亲无故的温皓留下来当人肉靶子,铁定走哪都带着他,要死一块死,要活一起活。”
“……是吗?”
“当然!而且温皓从小身体就不好,这都能随便丢下,只能说,褚将军啊心真大。”
天聊到这份上,闻子川猜不透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别人的故事他分析得清清楚楚,怎么轮到自己就看不明白?
“宙哥有喜欢的人吗?”
“我单身,全小区都知道。”
“宙哥有过喜欢的人吗?”
“干嘛?查户口啊?”
“没有……我只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应该特别优秀吧,学文学的或者学历史的……”
“你这是诸葛亮登坛倒立啊。”
“什么意思……?”
“头顶八卦呢啊?”程斯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不许八卦我啊,最讨厌被人八卦了。我好困,先睡会儿。”
他闭上眼,抱着被子陷进柔软的枕头,脸色因身体不适而微微发白。
即便被“讨厌”了,闻子川还是涌起了一股想要贴近他、抱抱他的冲动,想给他些安慰,让他不那么难受。
可是,他能吗?
没过多久,程斯宙睡着了,闻子川出了卧室,去厨房煮粥。
电饭煲很智能,他调好时间和火候,等程斯宙睡醒了,刚好可以吃。
清淡的米香味儿在屋里乱窜,他有些难过,觉得自己该问的已经问了,该试探的也试探过了,或许昨夜的表白他没有听见,可相处这么久了,宙哥真的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意吗?
还是说,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九月三日,闻子川入职第二声,也标志着“声优偶像计划”正式启动了。
“欢迎三位老师加入我们!”
陈一蓝、皮诺特、裴咚咚、颜丹彤、苏灼、黄赟等人悉数到场,闻子川挨个打了招呼,曾经的合作方变成了同事,确实令人倍感亲切。
“各位,”颜丹彤走出人群,“艺管部是刚刚成立的,目前的事务由我们活动部兼管,苏灼——”
苏灼也上前一步,颜丹彤继续说:“苏灼之前是活动部的艺人统筹,现在转岗到艺管部,统筹安排各位老师的工作和档期,所以有任何疑问,联系他或者我。”
苏灼浅浅鞠了个躬:“请各位老师多多指教。”
一段时间没见,闻子川觉得苏灼成长了很多,他微笑着:“初来乍到,也要请苏灼老师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