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163好像刚从浅眠中苏醒一般，眼睛耷拉着不情不愿地抬头。

“我的触手怎么了…？”

它有些莫名，尾巴随之滑落，接着手撑在莱斯特的身体上站起身。

身上一轻，莱斯特身后的尾巴不知道为什么烦躁地甩了甩。

它沉声说：“有矿工说在点燃了篝火的洞穴里看见过你的触手。”

“从影子里面，差点把一个大家伙拖进去了。”莱斯特补充道，接着皱着眉看它：“你身体出问题了？怎么不和我说——”

“等等，”163用食指点了点下巴，问：“是谁看见的？”

“……奎因说它们是新来的。”

163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暗自摇了摇头，将之前唐雨告诉它的那件事情说了出来。

……

“什么？！！”

果不其然，莱斯特简直是勃然大怒。

它是个非常重视感情和义气的家伙。一起待了这么久，它已经自动把这里的矿工都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见它拔腿怒气冲冲地就要出去，163拉住它，语气冷静：“已经通知了塞达斯。”

莱斯特这才停住脚步，它转过身，眼前是163没入阴影中的脸，听着它冷静到残忍的声音。

“虽然这段时间万事不容出错，但我想还是可以有一出余性节目的。”

莱斯特将后槽牙咬紧，侧面的咬肌鼓动了一下，“……差一点，它们就可以……！”

2班的矿工几乎都死了，说不清有多少是被多足王虫杀的。只是成年王虫不太会在领地附近捕猎，大概率都是受重伤后被埋伏然后……

163闭上眼睛，它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调节氛围。

“没关系，如果计划失败了我们的下场会更惨。”

“……”

莱斯特梗了梗，半晌才问它：“东西都做好了吗？”

“差不多了。”

163不自觉露出一个苦笑，它不想让莱斯特看见，所幸它们还在黑暗中。

“就差……等待最后的那个时机。”

沉默在实验室里漫延。

莱斯特忽然缓缓走近，伸出手指，轻点在那个在黑暗中依旧闪着微弱蓝光的金属圆环上。

“那这个怎么办？”

然而正在这时，门口的仪器突然亮了一瞬，红光闪了闪。

塞达斯颇为自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领队，卡门偷走我房间的钥匙趁值班不注意逃走了…”

·

风沙迎面扑了唐雨满脸，她用力“呸”了两声。

虽然是算着风暴刚停的时机出来的，但外面还是有些沙子在空中卷着打转。

不过，她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轻松就让她们两从飞船里下来了。

舱门没有关紧，也许是矿工员数紧张也没有在这看守。

一路简直就是畅行无阻。

唐雨边裹紧自己的上衣外套，边说：“小9，我们现在要回去找关星他们。”

这是她从领队房间出来以后对199说的第一句话。

她知道199现在一定看着自己。虽然它不说话也一定听见了她的声音。

那根小触腕缠在她手臂的尖端向上翘了翘。

“……”唐雨抿住嘴唇，还是继续说：“我想去给他们分点食物，算作是之前的回报。”

“嗯。”

199的声音轻轻的，这段时间虽然失忆了，但它除了对着自己喊“饿”的时候平常看起来简直毫无威胁。

风声渐渐变小，唐雨却感觉自己心里突然涌起了股莫名的烦躁。心脏咚咚跳动，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耳尖滚烫，也不知是不是在唾弃她自己。

她害怕问出那个问题，她怕挑明之后一切就都无法挽回。

……她不可能回复一个怪物的情感。

但是她还必须让现状保持在两不戳破的阶段，如果199一气之下真的走了她自己没能力逃离这里。

这让唐雨有些自我厌弃，即使是怪物的感情她也不想利用。

虽然不管是她们彼此的思维还是对这件事的理解都不同，但这一定是从它的角度能给出的最珍贵的感情。

也许是唐雨一路上沉默的时间过久，199难得主动开口说话：“我们还会回来吗？”

难得，唐雨以为它会第一时间找自己要奖励。

她点点头，声音有些沉闷：“对，送完食物还得回来，而且光脑也还没有换出来。”

远处传来星点火光，转瞬又消失不见。唐雨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不想再回去飞船那里？”她想到了那一间间亮若白昼，全无一丝阴影的白室，想到了它把自己全身收缩维持成一个看着就别扭的纤长模样。

明明在不稳定的状态下被灯光照的难受也不出声。

它是觉得这些都不必让自己这个弱小的家伙知道，还是不想让她担心、不想打扰她行动？

“……”那根触腕沿着唐雨的小臂又向上移动了一点，有些不安似的翻动着，199看起来像是斟酌了一会儿才回答。

“……想待在你的身边。”

它哪怕是失忆后变得再迟顿，也察觉到了唐雨此时心情不好。

它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全凭本能。

199隐约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身体缺了一块什么东西。

起初在那片池底的时候，它精神混沌，神思不属，浑浑噩噩地只知道夺取和破坏，找回失去的东西，并且、回去。

然而回去的念头又让它本能抗拒。只能在矛盾的思维下痛苦地一遍遍拉扯自我。

直到它在极度恍惚，神志不清的时候闻到了那股气味……那股香甜又糜烂的气味。在水中弥散，倏忽就搜寻不到。

巨大的眼睛睁开，透过被它搅浑的池水望见唐雨的身影后——它的所有本能就只剩下，靠近她，接近她，包裹她，吃掉她……

所有纷繁复杂的情绪最后，都归束成她。

·

唐雨的心脏忽然咚地跳了一下，很大声。她有些无措地抓紧了胸前的衣服，又有一种想要啃咬脸侧的冲动。

忍了忍，她仓促地加快速度，好像身后有恶狼在追逐。

“走，走快点吧，刚看见前面洞口有火光，不知道是不是关星那出了什么问题。”

在看见洞中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熟悉身影时，唐雨手上的两份食物啪的掉在地上，身体僵在原地。

关星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弱笑容，“怀英哥，她就是我跟你说的，唐雨姐。”

那个在篝火之前半弯腰的身影缓缓伸展起来，宽阔的肩膀，修长优越的身形，依旧穿着那件唐雨格外熟悉的白大褂，衣角边缘还有她曾经意外弄上去后洗不干净的深蓝色油彩。

他转过身来，背光之下，面上阴影深邃。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看着她透出温润光泽。

就像很多次她站在实验室的门口，看着他洗干净手指，转身看见她后温柔的眼神一样。

记忆忽然如潮水般涌来，唐雨被久远但仍好似历历在目的情节击中，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手腕的拉力变紧，她听见眼前人说话的声音——

“小雨，好久不见。”

他先是瞳孔诧异地微微扩大，接着冲她露出了一个久别重逢的笑容。

199忽然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