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羽有点认死理，没听明白萧无之的话，也不想继续揣测让自己心烦，直接问：“魔尊大人，你……什么意思？”

萧无之神色冷如冰霜，望着渺远的苍穹，徐徐开口：“本座修的是无情道。”

根本不可能喜欢任何人。

空地寂静，不闻杂声。

顿了顿，萧无之又道：“本座所作所为皆有目的，你不要妄加揣测，否则你的血也保不住你的命。”声音似黑暗中的野兽低吟，闻之寒栗悚然。

桃花花瓣被微风吹得荡荡悠悠，那被木羽一剑削断的残破花瓣也好似孤魂般在空中飘零，诉说着不得已的命运，寻不到归处。

木羽心里一阵莫名惘然，果然和他一直以来的猜测完全一致，只是因为、全是因为玄灵根。他抿了下嘴，又想：既然如此，那我完全不必有心理压力，来日厮杀，绝不留情，势必你死我活。

“魔尊大人，我不敢揣测。只是出了千面狐狸那件事，我想问问而已，谁都会有好奇心的。”大抵是受灵气滋养，修为提升的同时，木羽脑子也渐渐好使，不再像之前总是说不出话，现在也能应对一二。

萧无之施法，右手手掌周围飞绕着绯红桃花花瓣，下个瞬间被突然冒出的万灵古火烧得片甲不留。明明是一团小火，却有燎原之势。他盯着掌心的虚空，道：“本尊无怪罪之意。”

木羽默默回到万骨枯，许晚晚早在他的房间门口等着问情况。

折腾了六天，最后是这么个结果，木羽不大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将来他不能从萧无之手下救出大师兄、师父等人。木羽认命道：“大魔头说了，他是无情之人，不会对人有感情。以后别再胡闹了。”

许晚晚皱起眉头，摇头道：“绝对不可能！”

如果萧无之对木羽没有感情，那为何单独对他好？一定是刚才木羽问的问题刺痛了萧无之的心，导致萧无之心绪不佳说出无情的话。这下好了，这对鸳鸯之间出现了裂痕，闹情绪，许晚晚得想办法弥补。

但木羽已经进房关门，他想静静。想不通的事情选择不想，只管发呆，神游天外。

思绪飘得越来越远，如一缕浮云飘在空中捉摸不住，不知多久，木羽听到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刀刃相击声，他推开窗，惊见院子里一个披头散发的癫狂黑衣人正在屠杀仙门百家的弟子！凶神恶煞，满脸血腥，已经杀得双目猩红如火。

木羽认出那人，是已经疯了的元子谦！

他手里的君子剑早无秋水碧玉的光芒，只剩下残忍酷戾的气息，手起剑落间，数个仙门百家的弟子就被他杀得头断血流，当场殒命，顿时血流满地，横尸遍地，一片血腥景象，恍若人间地狱。

御兽谷风霖、云飏齐心协力，分别使一柄折扇和一把玉如意，抵抗元子谦的凶猛进攻；玄冰门尤池拉出折冰弓，射出一支支冰箭，皆被元子谦以君子剑残暴击碎；合欢宗的许晚晚等人见元子谦凶猛异常，似要摧毁眼前一切，都不敢上前，唯恐沦为牺牲品；兜率宫贺序照旧持刀挡在许晚晚面前，随时准备用自己的身体给许晚晚当肉盾；弄灵坊以制造法宝见长，其少坊主游知闲手里拿着一个葫芦、一柄拂尘，见机行事，绝不让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千机宫曲铮使一把宝剑，同众人一起和元子谦杀得难分难解。

各色光芒乱舞，饶是这么多人打元子谦一个，也不能困住他、伤他分毫，整个万骨枯成了充满血腥的战场。是大魔头萧无之派元子谦来杀了这一百多位仙门百家的人吗？他为何突然这么丧心病狂？

冷星河已经带伤奔了出来，看到从前如圭如璋的元子谦成了冷血无情的杀人狂魔，他悲痛欲绝，先是声嘶力竭地嘶吼：“元大哥，你住手！这一定不是你的本意！你别被人利用了！元大哥，你快住手啊！”

冷星河看不惯仙门百家的弟子，碰到谁都能吵两句，怼得那人哑口无言，这些人死便死，他本不会因此产生半点同情心，但不能死在元子谦手里。因为冷星河知道元子谦原来的谦润模样，一定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别人。

但元子谦已经杀红了眼，越是见到鲜血溅天，他越是兴奋；越是看到生命倒地，他越是狂躁。冷星河站在他面前，和别人没有任何区别，他没有停下杀戮的步伐，继续挥舞手里的君子剑，朝冷星河刺来。

冷星河连忙祭出梅花法器，他不忍击打元子谦的身体，只是打在元子谦的君子剑上。元子谦则毫无顾忌，每一招都蕴含极强的杀气。当年他是玉灵仙宫宫主最得意的大弟子，世人都认为他会是下一代玉灵仙宫宫主，他的法力自然也是年轻一辈子中数一数二的，哪是冷星河能比得上的？况且这十五年来，他没日没夜地修炼，浑身魔气缠绕，更添一股霸道之气，所以对付冷星河完全不在话下。

冷星河眼见元子谦的君子剑朝他刺来，肃杀冷厉，毫无留情之意，逼得他伶仃站在角落，没法再躲避，只能束手就死。冷星河鼻酸目润，怆然绝望道：“元大哥，我死不足惜，可惜你负冤衔屈，没人帮你清洗。但愿我的死能让你清醒几分……”他闭上眼，准备死在君子剑下，脑子里开始回忆起和元子谦第一次见面。

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十五年前该有多好。

却听“呛啷”一声，一道盛气凌人的青光逼来，竟然将元子谦的君子剑打偏。那青光凛冽如霜，剑身锋锐，冷星河抬眸瞧去，竟然看到胆小怯弱的木羽手持一柄青剑，神色坚毅不惧风雨地站在他面前，护住他的性命。

冷星河哑然道：“木羽……你……多谢你。”

这是木羽第一次保护别人，心里自豪感油然而生，但面对强大凶悍的元子谦，他又有些怯弱害怕。

木羽微微点头，提起冲天剑，凝浑身灵力于掌上，使出“诛魔剑法”，拼了性命欲诛杀元子谦。只见青光如蛇般飞舞，同君子剑的黑气斗在一起，一时之间竟然不分轩轾。木羽自己都难以置信，他居然能和元子谦过招！他已经厉害到这个地步了吗？

这是木羽最勇敢的一次。在房间里，见诸位仙门百家弟子和元子谦性命相搏，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和那些已死的人一样，斗不了两三招就会命丧君子剑下，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冲了出来，流血断腿便流血断腿！死便死！他不要再做那个被人嘲笑的傻子、胆小鬼、懦夫，他要勇敢一回，他也要诛魔照世。

木羽接连使出数招，然而再使出浑身解数，全力以赴，也终究敌不过元子谦的惊人天赋。很快，元子谦轻而易举用黑气冲破木羽的青光，黑气直逼木羽，缠绕他的周身，似藤蔓似毒蛇，绕得他快喘不过气。元子谦那张阴森冷厉的鬼魅般的脸贴了过来，其实元子谦人如其名，谦谦君子，长相原也极为端正润和，只是这些年被魔气浸染，脸上温和全无，只剩下吓人的森森鬼气，眼睛浑浊如石。

木羽别无他法，抵抗不过，难受得龇牙咧嘴，却牢牢抓住冲天剑。就算死，他也不会向元子谦求饶。半晌，不知为何他感觉身上的缠绕感渐渐减弱，直至黑气消散，元子谦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君子剑竟然垂下了，嘴里像是发出一声悲恸的呜咽。

木羽趁机再度提起冲天剑，朝元子谦索命。

元子谦竟然不避不闪，像一只受惊的老虎，定在原地等着木羽杀他。

一道琴音破空而来，化虚为实，将刺向元子谦的冲天剑打偏。琴音如网，从天而降，罩住整个万骨枯院落，如剑般刺进每个人的心田，不容忽视。众人捂耳朵的捂耳朵，捂胸口的捂胸口，纷纷循声望去，就见万骨枯屋顶不知何时迎来萧无之，一袭红衣飘飘，好似坠落人间的神仙，但那森冷的阴郁气场又让人觉得他是最凶残最无情的魔鬼。

萧无之骨节分明的双手在呦呦琴上一拨，琴声便响彻云霄，元子谦闻琴后不再躁动不安杀人如麻。

没见过萧无之的人看到那红衣男子，面如冠玉，颀长合度，还不知道是谁，甚至有人以为是像已故玉灵仙宫宫主温岭雪那样的救世主，以为此人可以诛杀萧无之，救仙门百家，救天下。观那昳丽面容，想那救世英勇，众人都似乎不觉得琴音乱心了。直到有人说那就是大魔头萧无之，众人无不惊讶，萧无之不戴面具竟然长这么好看？

这是真的吗？不可能吧？大魔头怎么可能如此俊美？

啊，是大魔头联合萧无之来追魂索命了，仙门百家弟子齐齐心乱抽搐。

一曲毕，元子谦已经随琴音飞到屋顶，站在萧无之面前，像是他最忠诚的属下。萧无之稍稍施法，木羽就不由自主被他的法术带到屋顶。四目相对，萧无之冷然道：“以后你来练琴，直到你能用琴控制住元子谦。”

木羽：？我来控制元子谦？我认识他吗？

“为何要这么做？”换做从前，木羽会默默接受，可今天他忍不住问个究竟。

萧无之的声音如他刚才弹的琴音般清冽：“本座说过，你是本座的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木羽气得想拿手里的冲天剑直接刺死萧无之。一是因为此人说话极其放肆，二是因为此人任由元子谦出来随意杀人。但他还不能表露自己的不满情绪，否则萧无之勃然大怒，仙门百家会死更多人。孰轻孰重，他还是可以分清的，不会不顾全大局。

他得顺从，不违逆萧无之。

其实心里骂了萧无之千八百遍，把他能想到的最难听的脏话都骂了一遍，像“死狗”“死鬼”“臭蛋”“祝你下辈子投胎成蟑螂被人一脚踩死”等。他前半辈子也没骂过这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