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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天之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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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如何知晓?

施引山没答。

不再注视玉池微毫无血色的唇,以及面上被自己蹭出来的红痕,他方才灵力损耗过多,脑中轰然一阵眩晕。

施引山站在原地缓了缓,迈着有些漂浮的步子推门出去了。

靠在窗边,思绪恍惚。

他该如何自发承认,自己幼时曾讨厌嫉妒过玉池微,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到来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关怀?

他悠悠吐出一口气,一阖目,面前浮现的便是玉池微那张固执一根筋,气到让人咬牙切齿的俊美面容。

分明初见玉池微还是那样一个讨人喜欢的白糯米团子,叫隋阙领着带回山上来,引得宗内沿途一路的弟子议论纷纷,争辩他臂弯里坐着的小孩,是否是宗主在山下的亲生子。

那时施引山离了家拜入天蚕宗,不过两年。

未拜入天蚕宗,正式修习剑道前,施引山是家里锦衣玉食伺候着的,旁系亲戚盼着能攀上施家这根高枝,好畅通无阻平步青云,施引山作为家中独子,自然成了他们首先讨好的对象。

他是众星捧月,千娇百宠着长大的,稍稍碰着磕着,都能叫二老心痛得直捂心窝子。

施引山母亲名为解文仪,原是褚燕国当朝郡主,封号云歌,极得皇帝宠爱,与一小官即施引山的父亲情投意合,不惜顶撞龙威也要下嫁于他。

皇帝疼爱云歌郡主,大闹过几回后终究点头由了她去,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她嫁入施府。

夫妻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而后诞下施引山,关系更为亲密。

借着云歌郡主的光,施父在官场扶摇直上,日夜操于政事,案牍劳形,难免疏忽家事,倒有所亏欠。

直至一年入了夏日,一家子难得团聚,要去建在深林的宅子避暑,解文仪方携着儿子走出府邸,迎面撞上名疯疯癫癫,腰间别着酒葫芦的白衣道士。

道士蓬头垢面,长久不经打理的头发杂乱成一团,包裹着整个头颅面颊,遮盖了视线,路也不看直冲冲跌进她怀里。

这人身上只差写满“招摇撞骗”几个大字,解文仪惊叫出声,手忙脚乱将小施引山护在身后,喊来府邸看门的壮丁,令他们将其赶走。

动上武力,怎的也得心惊胆战些,哪知那道士不慌不忙,甚至姿态从容地拔了塞子,抱着酒葫芦“咕嘟嘟”又灌了几口。

几声含杂浓重酒气的呛咳声过去,接下来道士张口说的话,让整个施府都瞠目结舌。

他瘦如枯柴的手指点向被解文仪护在身后的施引山,声音粗哑:“你这小儿,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可如今竟还在这凡界待着,已然误了大道。

不出几日,他便会得了重病高热不退,无医可治无药可医……”

道士这段话言说得语气笃定,不似作假,听得解文仪心惊肉跳,好似下一瞬施引山便已经在地上躺着了。

她手盖着儿子的小脸,皓腕戴着的玉镯滑落耷拉在手背上,心中思索分辨起真假。

终究不愿以施引山的性命当做筹码,她仰了仰下颌示意下人去给道士打赏些钱财,警惕多问了句:“敢问道长,既已误了大道,可有法子挽回?”

道士拿了赏钱,也不推辞,饮罢酒将灵石塞进葫芦里。

“这法子自然是顺着大道而行,一心向道,经受层层磨砺踏上修道之路,寻个好师父拜入师门,若当真修成正果,往后享寿元万年,好事……少不了!”

道士一摆手,转身离去,背影尽显洒脱风流。

他这话每说一分,解文仪脸色便要白上一分。

修道此事实在过于遥远了些,有关这方面的消息,她也是从茶馆话本各处零七八碎听来,略知皮毛。

既是要成仙的道路,走起来定然不会安定稳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是绝不忍心施引山去遭受那样的苦难。

更何况,一旦与修行一事扯上关系,往后施引山便是仙家的人,与凡界的施家再无丁点干系。

待疯癫道士离开后,也没了再去避暑的心思,失魂落魄转身回府。

施引山并未察觉母亲骤然冷下来的面孔,只听见道士说自己骨骼清奇,是修仙的好苗子。

被解文仪哄着躺上床榻后,他拽拽母亲的衣袖,询问为何不叫他前去那人人传颂的修仙门派“天蚕宗”试上一试,到时若修成大道,也算为施家光耀门楣。

解文仪眸光沉沉,并未回应他的问题,坐在一边守了施引山一宿。

她自私,不愿儿子离了自己身边,心里存着白日里那道士只是精神失常,道出的痴癫言语做不得数的侥幸心理。

只要过了这数日,施引山并无任何异样,那他便不用踏上那修仙的大道,安安生生待在施家,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可惜事与愿违,如她所料的事并没有发生,施引山不日病倒在榻,高热不退,久久不醒。

她夫妻二人寻医问药,颇有威望的神医寻请了个遍,皆查不出致使施引山高热不退的缘由。

当儿子迷迷糊糊抱着她的手,将滚烫火烧的小脸埋进她掌心,哭吟着喊难受时,解文仪认了命,张罗安排起送施引山参加仙门大选的事宜。

顺了天道,果真从着手备事那日起,施引山的病情渐渐好转,待要上山那日,全然恢复。

如道士所说,施引山是个修道的好苗子,仙门大选无年龄限制,在众多年岁各异的参选人中,施引山捱过层层磨砺,脱颖而出。

彼时叫人夸哄着长大的施引山已然飘飘然不知身处何处,回首望向被自己遥遥甩在山下,尚且还在苦苦坚持的众人,恨不得鼻孔朝天。

他听见有人在人群中低声称他为——天之骄子。

施家大张旗鼓送他过来时,已然吸引多数目光,如今本身也是极为优秀,可不就当之无愧成了任人妒忌佩服的焦点?

可事实却是,他成为天蚕宗的一名剑修弟子,身上套上白净不容亵渎的弟子服时,不过刚刚只跨过天蚕宗的门槛。

在正式拜入某位仙君的门内之前,不分贵贱不分三六九等的,所以人都需从负责洒扫长阶的弟子做起。

施引山不愿,与负责安排这方面事宜的师兄发生口角时,恰好遇见返回望山居的宗主隋阙。

“若能接下这招,木剑不断,便免了你洒扫一事,收归于我门下。”隋阙递给施引山一把木剑,如此说道。

虽说仅仅一招,可天蚕宗宗主对上尚未开化灵智的初入门弟子,怎么看都是在恃强凌弱。

可实则隋阙口中的一招,不足他一成功力。

只要接下,并保证木剑不断,不但免了他洒扫一事,还能越过收徒仪式,直接收他入宗主门下。

此等风光无限,机会难得的稀事,施引山怎会放过?当即手持木剑摆出架势,跃跃欲试。

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施引山连隋阙身影如何晃动都未看清,只感到胸口一痛,紧接着便不受控制地往后飞了段距离,重重摔倒在地。

再一抬眼,木剑已然四分五裂,独溜溜只剩个剑柄握在手上。

方才因目中无人,同自己发生矛盾的师兄以及其他几名弟子都在一旁围观,施引山颜面尽失,恨不得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找个地缝钻进去。

隋阙这一招,杀了施引山的锐气,不仅打破他心中对自己“天之骄子”的定义,也彻底磨灭了他试图一步登天的幻想。

施引山敛去傲气,踏踏实实从洒扫弟子做起,炼气、筑基、金丹,直至在收徒大典上,被隋阙亲自点名收归膝下。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领过翎清仙尊赐予的令牌,施引山重拾信心,心道即便自己算不上天之骄子,至少也是鹤立鸡群,夺目而出的。

许是念在他年纪小的缘故,隋阙对施引山的纵容远超其余几名长老的意料,净世仙尊尤其,若是再不拦着点,只怕额头上那颗朱砂都要叫这小魔头给扣下来。

从各大排得上名号的秘境出来,罕见珍贵的法器宝贝,隋阙直接连带储物戒塞给他这小徒弟。

望山这片地方,似乎划分在施引山名下。一切的一切,在隋阙抱着一名瘦瘦小小的小孩回到山头时戛然而止。

看见师尊怀里比自己几近要小上一圈的孩童,施引山警铃大作。

倘若师尊再收下一名徒弟,那么他今后断然不再是宗主膝下唯一的弟子,往后无论是修行教导,还是灵器法宝,都不会再独独属于他一人。

此类令人情绪糟糕的结果已是那时的施引山能想到的最坏结果。

可实际上,他所能思及的,统统发生,不仅如此,那些本该聚集在他身上的视线目光,悉数转移到他那叫做玉池微的师弟身上。

玉池微轻易得到的,是他没日没夜修行,在数场比试中挂了满身彩才换来的。

他头一遭体会到,讨厌、嫉妒一个人,是怎样的心情。

门内弟子的饭后谈资从施引山将来能否得隋阙真传,接手下一任宗主之位,变作玉池微是否是隋阙在山下与凡界女子所生之子。

如若他这师弟能引起的风波仅仅就此而止,施引山也只会觉得不过如此。可玉池微入天蚕宗没多久,便展现出超越他许多的傲人天资,并毫无保留夺走隋阙全部心思。

尚且年幼的施引山深切感受到被抛弃的滋味。

一回他夜里抱着幼稚使坏的念头,悄无声息跟着师弟起夜,装神弄鬼把人吓唬得病了几日。

是他的过错,可也并非他所愿。

他心有愧疚,有意辩解,却还是被师尊严厉斥责,并赏了好一通手板。

自认绝不会同一般孩童那样总是哭泣的施引山,偷偷躲进被窝掉了眼泪。

那是他无比思念解文仪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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