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姐姐……好想她,想见到她,让她抱抱我…抱抱我就不难受了……”她的声音空洞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她想要摆脱病床对她的束缚,双手在半空中扒拉着,想要抓住某样东西。
“姐姐是谁?哪个姐姐?”方折意虚虚抱住她,防止她把氧气管和针头挣掉,“是家里的姐姐吗?是我认识的姐姐吗?宝宝,你想见谁?元晞晞?是不是她?”
元小四,也就是元晞晞,元乔乔唯一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也和元乔乔一样,受元母的影响走了艺术这条路,不过她没有像妹妹一样“误入歧途”,接许多大众化的工作,她更擅长做服装设计,从养殖桑蚕和苎麻种植、绵阳养殖等等等等服装原料入手,辅以从小学习的针线刺绣手艺,每一件服装的设计和制作出来,少则一两年,多则五六年,流出则是最低单位“亿”起拍的收藏品,非常符合元父母对自己孩子未来的期望,是整个老宅都赞不绝口的“有点出息”的小辈之一。
元乔乔和她基本见不上,自己都不一定清楚这虚无缥缈的姐妹关系到底算不算好,方折意作为外人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不是、不是她,是姐姐,助教姐姐,小张姐姐……是张陈思。”
“我好想她啊,想见她……”
张陈思?方折意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这一号人,最终终于隐隐约约记起来一点。
夏天的时候,那个美协创办的夏令营。
好久没听元乔乔提起过了,怎么现在又突然提起来?难道一直有联系?
“我帮你联系她,让她来陪你一会儿好嘛?参加那个夏令营,应该也是南郇人吧…”顾及元乔乔躯体化实在难受,方折意尽量顺着她说话,放轻语调,生怕哪里刺激到了她,让这病发的更严重就完犊子了。
小小方家,勉强有几分资本,加上工作室还算红火,方折意才能跨过元家的千难万险刀山火海和这个祖宗保持着有点友情的合作伙伴关系,而没有被无情的漏网一网打尽。
可这祖宗的病是真难搞,长期住院治疗她嫌耽误事儿,可光靠药物控制,药物又不能多吃,病情也控制不住。
虽说好赖都教训过,近几年没有再嚷着去死和自残,可出门在外总让人提心胆吊的怕她犯病倒大街上回不来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没人能时时刻刻看着她。
“不要,不要联系姐姐……”小声的呢喃仿佛梦中的呓语,叫人搞不懂她是在说梦话还是清醒着的。
不过这两人现在到底什么关系?给她整迷糊了都。
按理说,虽然元乔乔离满十八岁还差几个月,不算法律上的成年人,但她已过十六岁,而且日常生活收入完全来自自己,算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了,谈个恋爱也不违背伦理道德了的。
但她记得张陈思是个比元乔乔大十一岁的姐姐,是个女人啊………
她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她还没看出来,元乔乔是LGBTQ+人群啊。
对方这个年龄摆在这里,有没有对象还另说,要是对方根本抵触同性恋爱,元乔乔又明显对她陷得很深。
真正的喜欢是藏不住的,到时候对方发现了,彻底不跟她来往了,或者再说几句决绝一点的话刺激到了她,那后果……
方折意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人知道的太多了,容易短命。
“好好好不联系不联系,小方姐姐陪你一会儿好不好?我也没有那么差吧?你先缓一缓劲,我们盐水吊完就起来走走,不回家了,我陪着你。”方折意这是左右为难,元乔乔到底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啊。
不,不对。
该不会是让元家知道了她的存在吧?张是大姓,姓张的人家开公司的很多,但稳定的大公司好像没几家,而且不会那么巧吧?世界说大不大,每两个人间都有着或亲或疏的联系,但应该不至于随便遇见一个人就出生豪门世家,比如说张陈思,方折意对她几乎没有了解,但大多数人应该都出生于普通的小康人家。
不联系是因为怕家里?
所以还是想见的。
唉——
这事还真有点难办啊……
方折意愁容满面,抬头望天——
吊水袋子不知何时已经吊完,鲜红色已经快爬到点滴囊里去了。
愁容在这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惊慌:“唉唉唉!护士护士!她回血了啊喂!”
…
上完课,张陈思回到办公室,工位旁边的花瓶里刚换完,水向日葵艳丽而充满生气,被小簇的橙色泡泡和小洋甘菊衬托着,实在是整个理工科老师办公室中的唯一亮色了。
元乔乔给的向日葵有点多,她原来有的小花瓶根本插不下,现在这是专门去买了个瓶口更大的来,等着小朋友得空再来的时候看见开心,没想到这么多天不仅人没来,消息也是一条都没有。
今天中午去的午饭吃得很不爽,导致她一整个下午都觉得浑身哪哪儿都不舒服。马上下晚班,张陈思捧着刚点的果茶外送一个人窝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欣赏着这一捧热烈的小太阳,花瓣那么耀眼的黄,仿佛手碰上去会被热浪灼伤似的,但实际上,整枝花朵冰冰凉凉的,很像元乔乔。
小朋友热情的对待每一个人,每天看着她都是开开心心的,活的恣意洒脱,像一个小太阳,但实际上伸手去触碰她,又如向日葵花瓣似的,柔软脆弱,透着微微的凉,反向她汲取温暖。
正想着,张陈思举起手机找好角度给它连花带瓶的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拍不出向日葵原本的颜色,现在也不是白天,看着灰灰暗暗的,但张陈思不想修图,直接原图发送给了元乔乔。
【夏日长】花插好了,但是手机拍不出它原本的颜色。
发完,看着手机界面的一张图和一条消息,张陈思有点后悔,想撤回,又停住手。
撤回算是什么意思?
欲盖弥彰?
天天看着那么多小孩子还不够吗?
她有那么多学生,虽然比她大几岁,但在自己看来都是小孩子,天天往她办公室里跑,早就不胜其烦。
为什么偏偏想要元乔乔来呢?
张陈思盯着花瓶里的向日葵和“明日夏至”与自己相似的头像沉思良久,终于想明白一个理由。
元乔乔太会招人喜欢了,她也没抵挡住她的可爱,小孩子虽然多,但是个人就做不到一视同仁,自己的心是偏的。
她偏心元乔乔,愿意她来自己的办公室,不厌其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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