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嘉阳出现在图书馆的哪个角落都不奇怪,但是拿着一堆心灵鸡汤的成功学书籍,显然不是他的风格。
两人顺路出了图书馆。
衡嘉阳看他的表情,说:“看来冬天确实容易让人抑郁。”
江璩摸了摸自己许久没扬起的腮帮子,“很明显吗?”
衡嘉阳亮出自己精挑细选的书目,示意他来一本。
说真的,这些假大空的成功学实在很庸俗无聊。江璩不认为这些书能对他的情绪有帮助,衡嘉阳也不像是道心不稳需要这些东西来矫正的人。
“其实我觉得应该推荐给各年级主任。我们的同龄人内心荒芜又浮躁,与其阴谋论全世界因为某两个人变得水深火热,还不如让那些中年人给他们打打鸡血做个快乐傻子。”
学神理直气壮的阴暗发言很有小江同学的老家风范。
“怎么,下周的国旗下讲话你来写发言稿?”
“开个玩笑,”衡嘉阳脸上可是不见半点笑意,小小年纪看着比主任还要古板,“这些书是给一个抑郁的笔友写点心灵鸡汤准备的。”
可惜看不见学神对全体同学搞精神输出了。江璩惋惜,但也没忘记问:“男的女的?”
衡嘉阳瞪他一眼,他是多么高风亮节的一个人啊。
“女的。”在事实面前,他的清白实在是瓜田李下。
衡嘉阳之前外出竞赛,高手过招期间认识了不少外校尖子。高冷如他,不是所有接触到的人都能划入生活圈子里,就用竞赛大群联系的借口婉拒了。至于聊得来的,欣赏的对手,他才用出题的方式给出自己的联系方式,那个女生就是其中之一。
竞赛结束的时候,衡嘉阳在琢磨如何用堆垒求和递推公交站点交通路线的平均长度,她就参与了讨论。她乐意接受衡嘉阳额外的小考验,说明她能以朋友的身份忍受学神的一些小怪癖。后来就以书信的方式延续往来。
江璩感叹幸好衡嘉阳没让他做题。
“她来信说学习压力大,情绪不好要吃药。我顺便跟她讨论一下用等比数列求给药时间的极限控制,问她注射和口服这两种方式怎么修正数学模型,她回信里说感兴趣,可是解题思路一点都没写。”
学神不近人情地抱怨着。
“人家心情不好,做这种听起来很像搞什么人体实验的题,这不是很奇怪吗。”
衡嘉阳说:“做题可以解压,也能转移注意力。听说抑郁会影响大脑,她现在连题目里表示吸收速率的符号都看不懂了,也不记得之前用等差数列讨论路线均长的事。我很担心她的智商会下降,所以才借了书开导开导她。”
原来他还不算完全泯灭人性。
“要不要我给你也写几句。”
江璩干笑两声,婉拒了。
和谢擎云联系的时候,他说明信片留到他返校的时候拿。
江璩回了一句“不怕被招财习惯性撕掉啊”。
界面上“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几次,他对着迟迟未显示的空白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冒失。招财已经掉马,拥有智慧的魔界生物怎么会这么失礼。意图缓和气氛的玩笑话成了一种越界。
“介意的话,放我抽屉里吧。”
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谢擎云耐心礼貌地回复,凌乱的文字交错地填满了屏幕,可是始终无法弥合空白的边界。
江璩失眠了一晚。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的状态。
谢擎云最烦有人往他的抽屉里塞莫名其妙的信件。江璩总觉得要是自己也这么做,对方收信的喜悦会打个折扣。而自己取信的这道工序让对方困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纠结了一天一夜,精神萎靡。衡嘉阳说的不无道理,情绪低落确实可能影响智商,也许还有情商。
特洛尔斯外出回来,看到他午休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状态,丢了点东西给他。
江璩捡起来,是一把清香的药草。他闻了闻,那股空灵幽远的味道很熟悉,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特洛尔斯告诉他,这是从魔域牧场里采回来的忘忧草。喝了就会失忆,剂量越大忘得越多。
“真受不了你,不行就给他下药吧。再治不好你也一起喝。”
江璩愣住。
特洛尔斯去掏灶台上熬中药的家伙事,“不枉我听到你妈要煲汤连夜赶回魔域打包,下好料了我给你端到学校都行,说一碗就一碗,一滴都不会洒!”
“你回魔域了?!”
特洛尔斯理直气壮。它可是魔兽,又不是流窜的老鼠,用江璩笔下的涩图垫垫肚子跑回魔域牧场找点草顺便刨食饱腹很难吗?
现代社会魔力稀薄,要从这里打开空间入口回到魔域牧场,耗费的力量比同域空间移动大。
特洛尔斯竟然能从吃不饱跨步到回老家偷饭吃,这日子也是好起来了。
江璩这个不合格的供养人也没什么供奉的,唯一的变数就是玉雕碎屑和自己上传的涩图了。
他打开手机登上账号,高兴地发现自己画的图人气很高,平均下来每条动态有千赞。
不幸的是尽管他没有画什么出格的内容,但是大视角下对人体部位的肆意描摹还是引来了平台的虚空之力,和谐的大手一出,直接碎裂了他不少图。好多留言不是求补图就是教他怎么规避和谐大手。
创作后台甚至收到了限制流量的提示。
怪不得特洛尔斯和他这两天精神不如一开始那么振奋。
江璩从特洛尔斯手里薅过忘忧草,让它不要乱出主意。
爷爷听到厨房的响动过来瞧,让他俩小心点别撞到汤锅,这是林芳花了心思为他熬的。
“爸妈他们在忙,我吃简单点不要紧的啦。”
“还有你那个同桌小谢呢。人家过生日请你去,你也没跟家里说。”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爷爷不免埋怨。
江璩只好挠头,“看你们都忙嘛。”
“你爸妈跟着人家律师跑官司,跟之前的承租人打,又跟村民谈,都是要人操心的事儿,没有小谢我们还不知道走哪个门呢。太贵的礼物我们送不合适,人家也不一定要,但是一定要有表示。”
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第二天傍晚,林芳把汤炖好了,她在厨房忙活了好久,用棒骨鸡架吊的高汤炖上花胶扇贝和火腿,汤色奶白味道鲜浓。江璩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诱人的香气。
她已经把汤装到保温食盒里,在微信上嘱咐他记得带去。
江璩把明信片和食盒带上,踩着单车来到了谢擎云的家。他站在门口按动门铃的时候,尽管已经给谢擎云发了消息,也得到了回复,但是心里仍有几分惴惴不安。
大概是他不习惯绷着神经在谢擎云的私人空间里面对他。
出乎意料的是,开门的是唐静熙,她穿着暖融融的家居服,脚上踩着一双可爱的卡通棉拖,头发冒着湿气,似乎刚洗完澡不久。
“是你呀,你是来找擎云哥的吗?先进来吧。”
江璩讷讷地进来,女孩子洗完澡护肤的馨香在房间里的花香里浮动潜游,让他手足无措,倒像是第一次到访似的。
阿姨正在准备饭菜,等谢擎云下飞机回来就能刚好吃上。唐静熙问江璩吃过了没有,等下一起吃。
江璩看了看没收到回复的手机,摇摇头把餐盒放桌上,“我妈让我给他带了热汤,你要不要喝一点?”
唐静熙笑笑,“阿姨好热心啊,那我等会儿问问擎云哥肯不肯。”她温柔的笑意里藏不住的亲昵。
她的学校比较佛系,周末基本双休,很少有补课的时候,不像七中从高一就开始大小周地卷。
江璩呆不久就要回去上自习,把明信片留在谢擎云的书房就准备走。
唐静熙跟在后面偷偷张望,见他轻车熟路地开门进去,对里面的陈设都很熟悉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惊讶。
江璩也很惊讶,这里的陈设跟他原来的印象不太一样了。
原本宽大整洁的桌子上,现在已经被凌乱的工具占满,甚至还有一台3D打印机。
他的眼睛随便扫过去,贴着不同标签的金银色粉末罐子,大小型号不一的笔刷镊子,摊开的大开页彩印玉器书以及各式各样调用的瓷碟,让这里看起来像个无视操作规范的化学实验室。
随手拿起一管东西,上面写着“金缮漆”。
看得他心里发堵。
唐静熙嘀咕:“擎云哥要做修复师吗?他可以交给店里的师傅呀。”
没等到江璩的回应,她扭头一看,他正盯着书桌对面的一副海报发呆。
那是一张印刷精美的巨幅星系海报,横版的银河系全景里,众星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在深邃黑暗的宇宙里光辉灿烂着,星轨交错循环,如同一张巨大的电路板。
“擎云哥过生日前一天我来做客,刚好看见周姨请人打了木框挂上去。我说这也太酷了我也想要同款。”
江璩看着另一面墙的书架上横放着的熟悉的一卷图,熟悉的丝带结,没有波澜地问:“然后呢,他怎么说?”
“我哥说是赠送老客户的,直接买买不到。周姨也说房间挂这个色调就太暗了。我想也是,我房间本来就小,墙面不大,挂上这个可太占地了,喜欢的话只能来这里多看几眼。”
“那,那你看吧,我先回去上课了。”
他把装好明信片的纸盒放在桌上,转身时视线匆匆掠过满眼星辰,思绪复杂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