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燃微微有些喘，像刚一路跑过来的一样。

他没有穿校服外套，上身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胸前的印花是一个缠绕着玫瑰花的骷髅头，风格挺诡异的。

他的个头着实不矮，都快顶到教室门框了。

但体态不是特别好，郑茉发现，每次见他都是一副没骨头似的样子，倚靠在什么东西上。

此刻男生正直勾勾盯着她看，那目光让郑茉有些许不适。

她对他印象不是太好，所以不太想搭理他。

又转过头去继续抄笔记。

一旁的薛宁见状，用手指捅了捅她说：“茉茉，那人在门口站着等你呢，不去看看吗？万一他是来找你道歉的呢？”

郑茉顿了顿，放下笔起身。

她其实不在意他到底是不是来跟她道歉的，而是他一直站在班级后门那里影响不好。

这个人是舆论中心，走到哪都备受瞩目。

郑茉顶着同学们八卦的眼神来到后门，“你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算不上好，淡淡的，有些疏离。

陈星燃的目光依旧很直白，就那么看着她，像是少看一秒就会损失什么一样。

他说：“早上的事，对不起，当时情况紧急，忘了跟你道歉，你......有没有受伤？”

郑茉微微有些惊讶，他居然真的是来给自己道歉的。

想起自己刚刚还在和薛宁说他坏话，脸上不禁一热，视线回避：“没关系，没什么大事。”

她视线一垂，便看到了他小臂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新鲜的伤口。

得到原谅的陈星燃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抬起手将一个粉白色的小纸袋地到郑茉眼前。

“赔礼道歉总要有点诚意吧，草莓蛋糕，你们女生应该都爱吃这玩意吧？”

郑茉又抬起眼端详着面前的少年。

正微微弯着腰和她说话，清爽的深棕色碎发覆盖在额前，单眼皮的眼睛不小且有神。

在他右眼下方的面中处，有一颗独特的暗红色小痣。

但就是这颗痣在他脸上，不笑的时候显得凉薄，笑的时候又格外灿烂。

郑茉此刻就被他那样灿烂的笑容击中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蛋糕已经到了手里。

陈星燃笑容加深，边说边离开：“同学，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陈星燃。”

郑茉提着蛋糕回座位时，教室里议论声纷纷，有几个声音大一点的，谈话内容都被她尽收耳朵里。

“她跟陈星燃什么关系啊？怎么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不可能，陈星燃连校花沉念的表白都拒绝了，又怎么会喜欢郑茉清汤寡水那挂的。”

“可是她整天就知道念书，怎么会认识陈星燃呢？”

“陈星燃不是你偶像吗？你去问问。”

一个短发齐刘海的女生被推了出来，刚好挡住郑茉的路。

女生叫齐欢欢，难为情地问：“郑茉，你和陈星燃什么关系啊？”

郑茉坦然答道：“没关系，只是早上有点误会，他来跟我赔礼道歉。”

“哦，这样啊。”得到满意答复的女生回了座位，和好友开启新一轮的议论。

郑茉觉得这个陈星燃真的招惹不得，纯属给自己找麻烦。

她将手里的蛋糕给了薛宁，“你知道的，我草莓过敏。”

薛宁双眼放光，赶紧把蛋糕揽进怀里，“谢谢茉茉，不过......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对草莓过敏的。”

郑茉继续低头抄笔记，惆怅道：“不仅草莓，我对奶油也过敏。”

薛宁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连冰淇淋都不吃，这陈星燃的道歉礼物都精准踩你雷点也是不容易啊。”

“不过白天学校封闭，他从哪整的小蛋糕呢？”

薛宁拎着蛋糕，若有所思地回座位了。

郑茉心想，还用猜吗，肯定是逃课翻墙出去了呗。

教学楼后面的铁栅栏有块缺口，平时被一堆废弃桌椅挡住，加上杂草丛生，很少有人知道那是个逃出学校的暗门。

这是属于陈星燃的秘密通道，那里又没有监控，所以他每次出入校园都神不知鬼不觉。

只不过不知什么时候那片长出一堆带刺的荆棘植物，蜿蜒爬上围栏。

他穿门而过的时候手臂还不小心被划了一道口子。

浅浅的，却火辣辣的疼。

但怎么都比不上他心底那块反复灼烧的痛。

痛意好像只有在见到她的时候才会缓解，但他怕操之过急会吓到她，所以这一次他选择克制自己，慢慢来。

“川子，你刚跟我说在办公室的物理备赛名单上看到了谁的名字？”

陈星燃坐在最后一排，身子往后一靠，一只脚勾着桌腿，椅子前腿腾空，一晃一晃。

同桌李新川正拿着新买的手机玩消消乐，神情专注，“等会，你先别打扰我，我把这关过了的。”

陈星燃看他一副揪着眉毛，堪比打世界比赛的模样，伸手就把手机夺了过来。

两分钟过关，又扔回给他：“你跟年级第一同桌，能不能别玩这种弱智的。”

李新川不满嘟囔：“你不懂，消消乐不是普通的低智游戏，也是要讲究策略的。”

陈星燃没耐心再和他掰扯，“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李新川立马收起手机，仔细回想：“好像是那个叫什么，叫什么茉的，就是每次考试大榜上排你后面那个。”

“郑茉？”陈星燃故作随意提醒。

“哦，对对，就她。”

李新川突然像是闻到什么，鼻子凑近陈星燃嗅了嗅：“燃哥，你身上怎么有股甜味，你刚大课间跑哪去了？不会偷吃蛋糕了吧？”

陈星燃推开他的狗鼻子，起身走出教室。

教室办公室里。

周南推了下银边眼镜，温和笑了一下：“陈星燃，你确定对物理竞赛感兴趣吗？”

“我们可是要经常在放学后组织学习的，甚至包括周末，你能接受？”

陈星燃坐在周南对面的位子，右手搭在桌面上转着笔，“当然，周老师，我的物理成绩你应该知道，我也想为咱们学校争光嘛。”

周南的目光落在他转笔的手上，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秒，又恢复如常。

“好啊，你有这份心，我这个当老师的当然要支持你。”

“刚好差一个名额，我给你记上，从这周五放学后开始，我们开始第一次备赛学习。”

周南在一张表里写下陈星燃的名字，紧挨在郑茉下边。

望着陈星燃满意离去的背影，反光镜片下的那双眼睛，意味深长。

——

周五晚最后一节课，老师压了会堂。

老师宣布下课的话音刚落，沈逸就走到郑茉桌前，“带个练习本就行，快走吧，周老师他们应该在等我们了。”

物理实验室里，三个女生凑在一起，对独自坐在后排的陈星燃议论纷纷，脸上难掩激动和兴奋。

讲台上的周南刚抬手看了下表，郑茉和沈逸就推门进来了。

“不好意思，老师拖堂来晚了。”

周南温柔笑道：“没事，先坐下吧。”

郑茉在看见陈星燃的那一瞬间，脚步猛地顿住，有种想掉头就跑的冲动。

什么情况？他也参加物理竞赛？

“郑茉同学，愣着做什么，抓紧时间坐下，我们就开始了。”周南提醒她。

郑茉觉得冤家路窄，怎么越不想看见谁，就越能看见他。

好在陈星燃见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远远盯着她看，冲她笑了一下。

她没回应，硬着头皮走到距离陈星燃很远的第一排坐下。

不知是不是物理实验室位置比较偏，在走廊尽头的原因。

郑茉总觉得这屋里格外阴冷，还莫名有道视线一直放在自己身上，激得她动不动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同学们看下第三题，这道题要灵活运用热力学第一定律......”

郑茉越往下听越吃力，因为以她目前的水平，勉强能把高一的内容弄懂。

她忽然有些后悔答应来参加竞赛了。

教室里人少，做题时也安静，只有笔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后面就传来轻微的鼾声。

郑茉忍不住回头一看，发现陈星燃正趴在臂弯里呼呼大睡。

此时周南也走了下来，敲了敲陈星燃的桌子，无奈道：“陈同学，这里不是让你来睡觉的。”

陈星燃睡眼惺忪，将身下压着的草纸递给周南：“老师，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咱下回能做点高难度的题吗？”

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外走。

路过郑茉身边时，伸手点了两下桌子，推过来一颗棉花糖，然后离开教室。

郑茉看着那颗粉色包装的棉花糖，突然就开始怀疑人生。

她抠破脑袋才做出来的题，在天才眼里就像幼儿园算数一样简单。

虽然早已对这个人才辈出的世界充满心理准备，但真正遇到时还是使她倍受打击。

小组学习结束后，郑茉径直走出教室。

那颗粉色棉花糖，孤零零地躺在课桌上。

最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它，优雅地撕开包装，扔进嘴里。

出了教学楼，天色已经黑透。

郑茉拿出MP3，戴上耳机一边听歌，一边踩着光线微弱的路灯往外走。

忽地，面前落下一个阴影，把低头走路的郑茉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是陈星燃。

“你干嘛？”郑茉被吓得心脏狂跳，没好气地看着眼前人。

陈星燃有些抱歉：“吓到你了，没事吧？我看你戴着耳机太专注了，这样走路很危险。”

郑茉摘下耳机塞回口袋，“你不是早就走了吗？”

“是啊，太无聊了，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所以我就先出来等你了。”

“等我？”郑茉停下脚步，乌黑的眼睛充满不解：“你等我干嘛？”

陈星燃双手插兜，倒着走路，拖长了尾音：“天太晚，小姑娘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郑茉觉得这人真怪，她跟他又不熟。

她想说的那句“和你一起走才不安全”又咽了回去，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往前走。

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吧，自己不搭理他就好了。

郑茉重新戴回耳机，无视陈星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