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面前的大夫可以帮助自己呢?
沈绾月抓住男人的衣袖,点头。
男人不太惊讶,自己行走在世间如此之久,见闻多少奇闻异事,道:“世间多有人有神力,可都会在某方面有缺陷,想必娘子也是其中之一。不知娘子可否愿意写下来?”
沈绾月挥手,表示自己不会写字,可惜了,她无法表述出来。
“无事,你这种情况我遇到过。娘子应该是拥有与亡人见面的能力。我记得当时有这种能力的人是用血在龟甲画符时,卦象会显现在他人梦境中。只是已经离世了。”
听到这,沈绾月右手不自觉握成拳头。张大娘说过绣品是李娘子的物件,她还记得修补绣品时奇异之事。
男人仔细回想当时:“我犹记当时,那人是一个道士,他可重现梦境.......”
闻言,沈绾月低头思索。
那人是用血在龟甲画符,自己是在绣品上。
“哎,只是他以次敛财,最后得到天谴。先是失明,再是失语......直到死亡。”
沈绾月轻咬住自己的嘴唇,眉头迟迟没有解开——这么说,她也只用了一次这种能力。或许真的帮助李娘子完成心愿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
她在心中安排自己的计划。
男子发觉自己说多了,连忙制止:“或许娘子与他人不同。只是不知娘子家人在何处?”也好送她回去。
沈绾月回神,看向面前的男人。
这位大夫看上去有三十多了,眉毛很浓密,双眸明亮而温润,眼中便会流露出怜惜与关切。让人莫名安心。看上去很......善良?
沈绾月没有给大夫回应,而是环视房间一圈,最后目光停在男人刚带进来的药箱上。
“?”男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沈绾月下床,从药箱上拿起一个绿色的果子。
“李子?娘子是想吃了?”男人没想到面前的女子就算知晓自己快死了也不慌不忙。
沈绾月拿起来,指了指它,又指了指自己。
男人立马反应过来:“你......姓李?”
沈绾月满意的点点头。自己此刻可是李娘子的身体。
“李娘子。”男人道。
沈绾月嘴角微微上扬,这世间除了说话和书写表达自己的想法,还有其他方式。
自己也就麻烦一些罢了。
随即她想起自己出门时带的包裹,记得里面有针线。
无法开口又如何,方法不就来了吗?
........
“公子,我还是没找到吴先生。”刚才在沈绾月面前大大咧咧的少年,此刻正恭恭敬敬的和面前的男子行礼。
阳光穿透雕花窗棂,洒在茶桌上。
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抬手为少年斟茶,袖口金丝暗纹若隐若现。
而他的眼睛却被一条墨绿色布盖住。
“无事,吴先生行踪不定,能知晓他在潭州已是不易。”男子嗓音温和,透着丝丝暖意。
少年重回活泼样,烦躁的挠挠头:“这都来潭州三日了!再找不到吴先生,您的眼......”
“新茶采自春日,最是清冽。”男子出口打断少年的话,他嘴角含笑,语气舒缓。
“公子......”
萧昭明轻笑一声:“其余人还未回来,说不定他们有好消息。”
那平和的语调,宛如山间潺潺溪流,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
少年未修饰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为何命运专挑苦命人呢?今日我遇到一个女子,她突然晕倒在我面前,我找了个大夫来看。结果您猜怎么着,她没有舌头就算了,竟然还身怀绝症,连七日都熬不过去......”
说到这,少年又不禁发出惋叹。
萧昭明心中毫无波澜。
少年给自己打气:“您放心!我一定让吴先生来看您的眼疾!”
萧昭明轻笑:“眼疾事小,你不是说了,别人连命都将失去,而我只是眼睛。”
少年这才意识道自己刚刚的失礼,道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
“苦难形态万千,人所遭际,各有其悲,岂宜相较?或因仕途倾颓痛彻心扉,或为至亲沉疴忧思煎心,所受创痛,难分伯仲。相较之举,反令他人苦处蒙尘。好了,我知晓你无意,只是在外还是谨言慎行较好。”
少年脸红了:“公子教训的是。”
此时,萧昭明的侍卫也赶回来:“王爷.......公子,有消息了。”
“在哪!我现在便去抓人来看病!!”少年才收敛起的盛气此时又熊熊冒出。
“吉勒塔。”萧昭明出声。
“啊......哈哈哈,我这不太激动了吗。”
萧昭明继续问:“人在何处?”
侍卫道:“一家客栈,属下已命人去寻了。”
室内,暖香袅袅,萧昭明站起身,腰间玉佩温润。
他唇角似有一抹春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嘴角勾起的弧度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
“好,今晚我便去拜访。”萧昭明浅笑,唇畔轻扯,无端让人脊背生寒 。
“是。”
客栈内。
沈绾月在与大夫的费力交流中,知晓他的名字——吴来风。
她还微微惊讶。
因为这个名字她在还是绣娘的时候便听说过,是一个神医。据说世上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吴来风对此只是笑着摆手,说自己不过是懂得“看人命”的方法,不能救活的他也不会接手。
虽然他是这样说,但要是真没点本事名声怎会传这么久,这么远?
在看到沈绾月的绣技后,吴来风赞叹:“我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像您这般厉害的。随手绣出的图案,比画师笔下的还鲜活,绝了!”
到最后,“命不久矣”的李娘子竟然还为自己揽了活。
“我有个不情之请。”吴来风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手帕,上面是还未绣完的牡丹。看技法,想必绣手帕之人技艺也不差。
吴来风道:“这是我在行医时,一病人的,只是她还未绣完,便自尽了。死前将他赠予我。李娘子能否帮我完成它?”
沈绾月点头,她轻轻别过脸去,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多谢了。”
“在下不易在你一女子房里多待,你这些日子吃好玩好罢。”这是吴来风离开前留给沈绾月最后的话。
她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唇角轻扬,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她垂眼看着手中的手帕,眼中似有微光闪过,却又很快黯淡下去。
眉梢低垂,笑意未达眼底便已消散,只余唇角一抹浅浅的弧度,如风中残烛,明明灭灭。
不过她想好帮助“李娘子”的方法了。
只是此时......还是先填饱肚子。
简单收拾过后,沈绾月走下楼,刚好楼下一群人拦住了吴来风。
一阵骚乱。
吴来风不慌不忙,道:“你们这是作甚?”
那群人里站最前的男人说:“吴大夫,我家有请。”
沈绾月了然。是找吴来风看病的。
随即朝另外一边下去。自己还是莫掺和。
小二迎来,见她额头有伤,以为是家里丈夫大人跑出来,也没多想,他笑着点头,道:“娘子是用膳的?这边请。”
沈绾月微微俯身,表示感谢。
小二的年纪不大,说了好多话:“幸好您来的早,不然都没房住。您是不知,刚才来了一群人,把剩下的房间全包了。”
沈绾月嘴角一直上扬,看着和蔼可亲,加上李娘子本就长的无辜,让小二不自觉多说几句:“对了,您旁边应该住着那些人,我看他们穿的贵气,怕是什么官儿啊,商贾什么的,您避点儿。”
“嗯”她微微颔首。
把人带到堂食处,小二便离开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沈绾月终于可以好好款待自己的肚子。
但与她这边风平浪静不同,吴来风被人拖到一处房中。
“啊?是你?!”吉勒塔在看清吴先生的面容后,脸垮下来,“公子,我见过他。”
是的,他还让面前的吴先生去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治病。
萧昭明坐在椅子上,他没理会抓狂的吉勒塔,而他眼眉上的布条被他取下来,露出一双灰蒙蒙的双眼,看上去毫无生机,像是一潭死水。
而这双眼睛一直停留在吴来风神兽那个。萧昭明眼里,吴来风身旁缓缓飘出一丝丝白雾。
一,二,三,四,五..........二十。
一共飘过二十次白雾,这些白雾缓缓聚在一起,最终形成一行文字——“未绽牡丹先萎线,已绝鸳盟尚留痕 ”。
想不到看着一把年纪的吴先生还是个痴情种。还有二十年的阳寿,活的挺久呢。
刹那间,萧昭明眼前更加模糊了,只是面上不显露,他唇角微扬:“是我的人不妥,还望吴先生莫怪罪才是。”
“怎会怎会。”吴来风眼睛眯着,面前的男人没自己想象中的简单,还是谨慎些好,“不知公子是要看哪啊?”
萧昭明薄唇吐出一字:“眼。”
闻言,吴来风下意识观察起他的眼睛。只是片刻间,吴先生便得出一个结论:“你的眼睛,我治不了。”
吉勒塔急了,他站到吴来风的面前:“你看都看!怎么就治不好了?!”
吴来风不着急,缓缓摇头:“有些事无需细看。”
“你把话说清楚。”吉勒塔脸涨红。
吴来风叹气,无视他,对萧昭明道:“公子应该知晓原因。或许这世上没人能治好。”
萧昭明莞尔,道:“吴先生游走世间多年,想必也知山外有山的道理,怎会没人能治好我的眼睛?”
吴来风道:“那便另请高明。”
房间里陷入沉默,片刻过后,萧昭明抿唇,道:“让他离开。”
“可是.......”吉勒塔不赞成的道。
他垂眸,声音轻缓,尾调染着几分温柔道:“听话。”话语虽柔,却裹挟着毋庸置疑的强硬 。
“哦。”
吴来风莫名其妙被带来,莫名其妙被放走。
离别时,意有所指的道:“公子眼疾不必强求,性命在便足矣。只要不再窥探天机。”
萧昭明冷笑一声,不语。
随着吴先生离去,门被缓缓关上。
吉勒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什么破神医,神神秘秘说了几句话而已。说不定只是个江湖骗子。公子您是不知,他诊治那名女子的时候也是说没办法!还说什么,顺应天命!屁!”
侍卫看不下去,出声阻止:“公子要休息了。”
萧昭明表情变化不大,依旧温润儒雅的模样,只是手臂暴起的青筋暴露他的内心。
他道:“都出去。”
“......是。”
第二日一早,沈绾月选择重新回到昨日的家中。
萧昭明一夜未眠,此时正犯头疼。
他坐在床边,看着下面的行人走走停停。
每个人身旁都有文字,这些文字通通被他收入眼底:
“石崇楼塌金作土,邯郸梦醒雪埋途”
“公子 。”身后的侍卫出声,“我们该出发了。您把眼睛遮上吧。”
萧昭明接过侍卫手里的布条,放到自己眼上,绕到头后系好。
沈绾月刚出客栈,此时街道上的人没有昨日多,稍显冷清。
说起来那家离这不远,她很快便到了。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霹雳啪啦的响声。
还有昨日那位妇人的声音:“该死的哑巴!竟然逃走了。都找仔细点儿,看看钱财还在没在。”
沈绾月面上没有表情,只是走近,靠在门框上,用脚踹了一下门。一时,屋子里的人停下动作,全部回头望向她。
妇人本来被震住,一看是消失又出现的“李娘子”,立马提高声音:“哎呦喂弟媳,您回来做什么呀,怎么,是钱没拿干净?”
当然不是,我是特意回来找你的呀。沈绾月心想。
她昨夜听了吴来风的话,联想到自己与李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