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黎和顾澄一下飞机,就赶上了拉萨的一场雨。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快,路上还能依稀看到天边的彩虹。
“快看,快看。”郭黎坐在大巴上,拍了拍顾澄的肩膀,拿出手机,想了想,又从包里拿出单反,对着窗户一阵拍,嘴里嘟囔着:“这个窗户有点脏。”
“双彩虹。咱俩运气不错。”顾澄转头看着郭黎,飞机下来,郭黎的头发已经有点乱了,顾澄伸手想帮她理一下,又缩回了手。
机场大巴开往拉萨市区的民宿需要一个小时。这家民宿是郭黎在网上订好的,民宿老板是郭黎一个旅游群里认识的老乡,叫阿来。阿来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定居拉萨,开了一家小客栈,平时出去寻寻虫草,带带客人,也往返尼泊尔销售当地的特产。
两人拎着箱子到达民宿,游客并不多,阿来让他们自己选了房间,然后叮嘱道:“千万千万别感冒了,如果感冒再遇上高反,那是相当要命的事情。”郭黎认真地点点头,心想,幸亏这个时节拉萨并不凉快。
郭黎和顾澄受阿来邀请去茶室喝茶。客栈前厅拐角处辟了一间茶室,阿来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里面泡茶,跟人闲聊。他俩进去的时候,茶室里还有一个客人,与他们年龄相仿。
双方互相介绍了下,对方说叫他二师兄就行,和阿来是好兄弟,正商量着去墨脱徒步。
因为是第一天到,郭黎刚开始有些拘谨,虽然之前在群里聊过大概,但网友线下见面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但是听阿来和二师兄商量徒步事宜,兴致大增。
“你们是第一次去吗?”郭黎问道。
“当然不是,去过好几次了。”阿来烧开了茶,给大家倒上。
“墨脱这条线路走下来,一般要三四天。我记得我们上次一帮人大概花了四天时间。”二师兄说,“还有一些女生,也是蛮厉害的。”
阿来拿出平板,给郭黎和顾澄看照片。
“一直听说墨脱是中国十大徒步线路之首。”顾澄喝了一口茶说道,“当时看《藏地密码》的时候就在想,要走这条徒步路线,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你们都是厉害的人。”
“厉害不厉害,看什么方面咯。你看,我们都是缩在拉萨这一隅,开个小民宿,做点小买卖,赚点小钱。”二师兄说。
“哎哎哎,你们去墨脱,都要包裹得如此严实吗?”郭黎看着照片问道,“还自己生火做饭吃?”
“是的啊,条件艰苦。墨脱有个蚂蟥区,我当时腿上被蚂蟥叮得一塌糊涂,那么多蚂蟥就在腿上……”阿来边说边露出他的小腿给郭黎他们看。
“我的天。”郭黎看得直起鸡皮疙瘩,“小时候只听我妈说田里有蚂蟥,叮上就会一直吸你血。”
“这种都是小意思。”阿来轻飘飘说道。
“景是蛮美的,可惜我没这个勇气。果然是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郭黎看完照片感慨道。
聊完后,顾澄问阿来要了张地图,还麻烦阿来帮忙细化调整了郭黎做的粗略又随性的攻略。打算先在拉萨歇几天适应一下再包二师兄的车去高海拔的地方。
第二天参观完布达拉宫,郭黎有些闷。可能一大早排队时发现自己穿的裙子不够长,又跑回去换了条裤子,来回跑得累,然后在宫里闻到烛油的味道,又不通风,感觉极度不舒服。
于是下午,顾澄就陪着郭黎在大昭寺门口晒太阳。
这虚度时光的一下午,应该是郭黎做梦都想要的。
顾澄端着两杯酥油茶过来郭黎身边席地而坐,递给她一杯。郭黎尝了一口,说:“我还是喜欢甜茶。要不我们等下去喝甜茶,晚上去吃藏面?”
“好啊。”顾澄把包放到胸前,跟郭黎一起看着大昭寺门口席地而跪的虔诚的人。那些人都各自拿着一个垫子,铺好,然后心无旁骛地磕头。
郭黎眯着眼睛,说:“这就是朝圣?”
“是吧。有人绕着布达拉宫,有人绕着大昭寺。周围拍照的应该都是游客了。”顾澄心想,这些跪拜的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像我们一样祈求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吗?还是说我们的祈求还是太渺小了。
人有所求,才会有所信吧。
郭黎和顾澄两个人并着肩坐着,一声不吭。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此刻,他们也享受着天地的恩赐。席地而坐的人越来越多,郭黎旁边来了个女喇嘛,郭黎拉了拉顾澄,轻轻地说:“活佛?”
顾澄看了看,让了下说:“是吧,你要不坐过来点?”
郭黎往顾澄这边挤了挤,人挨在了顾澄的包上,觉得硌得慌,又不好意思让顾澄把包挪开。反倒是顾澄察觉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件衣服盖在包上。郭黎觉得舒服多了。
那个活佛看起来八九十岁的样子,好像还有个女助理恭敬地跟在旁边,一直在跟周围的游客说着什么,然后郭黎看到那些游客放下来相机。
“估计是觉得拍照会摄人魂魄,尤其是年纪大的人。”顾澄靠在郭黎耳边说,郭黎感觉耳朵痒痒的。
这个时候,有只小猫慢悠悠从郭黎面前走过,朝着活佛走去,跳到她的腿上,那个年迈的活佛抱起小猫的两只爪子,笑着看着小猫的眼睛。
“喂喂,好温馨的画面啊,我真想拍下来。”郭黎跟顾澄说道。
“人家不让拍,你就别拍了。这么和谐温馨的一幕,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的。”顾澄说。
万物有灵。
郭黎转头冲顾澄咧了咧嘴,顾澄有点恍惚。
二师兄开着车带两人去羊湖的那一天,穿越了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郭黎兴奋地要求二师兄中途停车,在雪山上疯玩、拍照。
还跟顾澄说,这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距离雪山这么近。
看到雪山上到处搭满的经幡,还有附近的玛尼堆,郭黎捡起大小不一的石头,拉着顾澄一起也堆了一个。
“这附近还有天葬,你想去看吗?”二师兄问道,“不过现在好像不让人围观了,需要提前征得同意才行。”
郭黎脑海里浮现雄鹰秃鹫叼食尸体肉的画面,抖了几下,连忙说不要了。
羊湖的确美得不可方物。蓝天、白云、经幡、湖水,二师兄带着他们走了一条少有人至的路,既可以欣赏美景,又可以尽情拍照。
“郭黎,我给你拍张照?”顾澄拿过郭黎的相机,主动要求给郭黎拍照。
“好呀,拍得好看点。”郭黎说道,然后拿出包里的红围巾,跑到羊湖边上,做出了一个祈祷的姿势。
顾澄拿着相机调好焦,换了几个角度拍了好几张,拿给郭黎看,郭黎频频点头,说:“没想到你拍照技术还可以,还懂得构图。”
“平时没事看看短视频,教拍照。也算是学有所用。”顾澄说。
“既然这样,那拍照这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这相机,背着它累死我了。”郭黎说道,“早知道我当时就不买单反了。”
“你还不是为了有范儿。”顾澄笑道,“走在路上,搞得自己像个专业人士,谁知道你其实拍照都是用auto模式。
“哪有空学啊,人家长枪短炮的,我要求也不高。”
回去路上,二师兄应郭黎强烈要求,改走了一段318国道。身后的火烧云把半边天烧得通红。
郭黎感觉这几天真的是运气爆棚了,见识到的美景足够她回去回味很久。她从心里感谢顾澄,没带半点犹豫,带她来到这片她向往已久的土地。以往她想来,不是觉得一个人不安全,就是担心自己高反,或者觉得开销太大。顾澄直接把机票订了,帮她把纠结的余地都断了。幸好来了,真的是久闻不如一见。
顾澄没有说话,手捂着头。他感觉自己有点头疼。想起阿来说的话,心里有些担忧。又不想跟郭黎说,免得引起她担心。
回到民宿,顾澄感觉自己的头快炸裂了。
郭黎正跟二师兄讨论去纳木错的事情,讨论完来找顾澄,发现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顾澄,顾澄?”郭黎叫了几声。
顾澄虚弱地说:“我有点头疼。”
郭黎问道,“不会感冒了吧?”
“我猜可能高反了,今天过了那个雪山,一下子没适应。”顾澄翻过身来,跟郭黎说,“没事,应该睡一觉就行了。”
“我去找阿来。”郭黎说着跑出去,“阿来,阿来……顾澄估计高反了,咋办呀?”
阿来听到叫声,跑了过来。
他看了看顾澄的状态,问道:“除了头疼,还有其他症状吗?”
“暂时没有。”顾澄闭着眼睛说。
“还算轻微,应该睡一觉就没事了。”阿来说,“如果有其他不舒服,及时跟我说,我们去医院。”
“好的好的。”郭黎急忙说道,然后给二师兄发了个微信,推迟了纳木错的行程。
顾澄躺在床上,发出了轻微的呻吟。郭黎听着那个声音就觉得他很难受。
她轻轻问道:“你要喝水吗?”
“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了。”顾澄睁开眼,发现郭黎还在,“你别担心,回去睡觉吧。”
“你说说,平时身体这么好的人,居然会高反。每次说我体弱,我却什么事儿都没有。看你以后还敢笑话我。”郭黎嗔怪道。
“不敢了,不敢了。”顾澄挤出一个笑容。
“我陪着你,晚上万一严重,也有人及时送你去医院。你是没看新闻吗?高反严重的时候可是要人命的,到时候你就上律协新闻头条了。”郭黎说,“反正我今晚不走了。”
“你确定吗?”顾澄忍着头痛,假装问道,“那你睡哪?”
“这你不用管。我总不能把你赶下床自己睡吧。”郭黎说道,“想热水擦个脸吗?”
“不用了,我还是先眯一会儿。”顾澄说着,闭上了眼睛,他的头实在痛得没有多余力气说话了。他脑海里想着郭黎,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郭黎洗漱了下,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边上,顾澄的脸眉头紧锁,头应该很痛吧。郭黎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学着像发烧时那样头上放个毛巾,又觉得这个行为也减缓不了头疼。
她想起什么,跑回自己的房间,翻出一盒芬必得,幸亏自己有出门带药的习惯。然后又去前台问阿来买了一罐便携式的氧气,拿到顾澄房间。如果顾澄半夜还是头疼,至少芬必得可以止痛,氧气可以吸,总归有点作用吧。
郭黎看着顾澄,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烫,还好没有发烧。顾澄安静地躺着,手伸在被子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郭黎突然很想握住他的手。当年毕业的时候,她鼓起勇气抱了他,也就轻轻点到为止。此刻,她很想握住他的手,抱着他不放开。
想着想着,郭黎伸出手,握紧顾澄的大手。
反正他睡着了也不知道。郭黎心想。然后另一只手拖着自己的脑袋,看着顾澄的头发、眉毛、鼻子、嘴巴,咬了咬嘴唇,继而咧开了嘴。
然后,她趴在床边睡着了。
半夜,顾澄迷迷糊糊醒来,看到郭黎趴在边上,手握着他的手。他往郭黎身边躺了一下,把自己的被子拉过去,一起盖住郭黎的背,然后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郭黎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太阳从窗户照进来,空气里飘着尘埃。趴了一晚上,郭黎感觉肩膀痛得厉害,不自觉地转了下脖颈,想抽出右手锤锤,发现手被顾澄紧紧握着,自己还占了他半条被子。
她拉开被子还给顾澄。看着阳光照着的这张脸。从毕业到现在这几年,顾澄的皮肤变黑了,但与班里其他同学不同,身材还是很瘦。郭黎更加觉得自己很是喜欢,忍不住凑过去。
顾澄就在这个时候醒来,一睁眼就看到郭黎的大脸。
头已经不痛了,他捏了捏郭黎的手,还在,看来半夜不是做梦。他看着郭黎,郭黎看着他,两个人没动。
“郭黎。”顾澄哑着声音轻轻叫道。
“头还痛吗?喝水吗?”郭黎也轻轻问道。
“不。我……”顾澄看着郭黎。
没等他说完,郭黎主动亲了一下他。
顾澄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拉过她回应这个吻,直到郭黎喘不过气把他推开。
“你,头真不痛了?”郭黎喘着大气问道。再下去她怕控制不住自己了。
“嗯,百病全消。”顾澄看着郭黎红扑扑的脸,说道。
“果然身体比脑袋更诚实。”郭黎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