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黎经过一年的积累，在外贸领域这方面终于入了门，偶尔还可以被吕总安排去跟对方律师谈判。郭黎觉得这份工作也蛮适合自己的，至少在收入上还是很满意的。等自己再干几年，可以考虑直接去做公司业务方面的律师，这样子收入估计又可以增加很多。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公司对风控这方面也不是特别重视，没有专门的风控岗位，让她一直兼着合规、风控，对外宣称法务，也不给个头衔。每次出去人家都是经理级别，就她的名片上什么都没有。
而且，据说吕总他们还开了会，想让她继续兼着宣传部门的事情，在徐总手下包揽好几条线的活儿。
郭黎心里有些不太平衡。
“真的是干一行厌一行。”孟夏说。
“也不是，只要给我定位清楚，我也没这么多抱怨。现在是一个人做好几条线的工作，职责不清，也没个名分，也不给多份工资，我就不开心了。”郭黎说。
“怪不得很多国外年轻人流行先去各个行业试工呢，找到自己喜欢的再决定干下去，有道理的。”
“但是国内的就业形势，哪能让你这么任性。真正裸辞的有几个？家里没矿，不敢裸辞。”
“所以我们还停留在生存上面，还不是生活啊。”孟夏说。
“我周末约了陆怡安吃饭，你去么？”郭黎问道。
“不去了，最近事儿多，周末又要值班。”孟夏说。
“虽然你是事业单位，压根不轻松啊。你说你们值班有个啥事。真的出事了，还不是找警察来得有用。”郭黎说。
“那就不知道了，现在各行各业都卷。我只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那你好歹是块有用的砖，你看看你，不还升副主任了吗？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升职，给我个名分呢。不升职也行，给我涨点工资也是极好的。”郭黎说。
“还是涨工资有用，毕竟买房子需要的是钱。”孟夏说。
“等你买了房子，租我一个房间呗。我不想自己一个人租房子，孤苦伶仃的。”郭黎说道。
“可以呀，你负责打扫。”孟夏笑道，“顺便借我点钱凑首付。现在借钱只能问单身的人借，有家有室的基本都没闲钱。”
“到处都是开销。”郭黎说，“还是投资房子比较靠谱啊。你的户口快排上了，我的还遥遥无期。哎。”
“慢慢排吧。”
“眼瞅着房价蹭蹭蹭地涨，却无能为力。”
“说得好像你现在买得起似的。”
“早晚都要贷款，早买总比晚买好。”郭黎说，“我这个人就是财运不佳，从小到大抽奖，唯一一次中过的就是有参与奖的那次，所有人都能中的那种。”
“可能财运转移到了其他运势上也说不定。”孟夏说，“比如桃花运。”
“有桃花运也不至于现在还和你一起单身了。”郭黎说。
陆怡安带着周末打车到餐厅。郭黎自从来了上海工作，陆怡安一直没有空出来。
“约你真的太难了。”郭黎说，“我这想跟你道个谢都没机会。”
“有啥可道谢的，我给你推荐工作，还怕你不合适到时候怪我呢。”陆怡安说。
“哪会，不合适也是怪我自己心比天高啊。事实上法务工作太杂了，总是夹杂了公司其他工作，这个让我对公司法务这个职位有了新的了解。”
“哦？这样啊。”陆怡安说，“这个岗位职责我倒不是很清楚，每个公司都不一样吧。”
“估计我们公司刚发展，想控制人员成本的缘故吧。所以我想着如果积累些经验，可以跳槽去其他更专业的平台。”郭黎说。
“嗯，是可以这么做。”陆怡安说。
“你怎么样？还在原来律所干？我看我们班好多男生都做合伙人了。”
“一个律所呆久了，就不太想换了。不过我最近可能打算辞职了。”
“辞职？你要去做什么？”郭黎问道。
“周然不是不打算回国了么，我打算过去他那里了。每个月几次飞来飞去，太累了。最近想去考察下那边市场，看看有没有我可以做的工作。先去给他打下手也行。”陆怡安说。
“你带着周末去那边啊？人生地不熟的，你爸妈放心吗？”陆怡安父母一直对周然没有给陆怡安一个像样的婚礼耿耿于怀。
“周然在呀。”
“周然这个人，我是不信的。”郭黎说完有点后悔，当着陆怡安的面这么说她的老公，岂不是说陆怡安眼光不准，但是郭黎又有些心直口快。
“他现在公司开得蛮好的。”
“国外不比国内，国外出点事情我们都不知道。”郭黎说，“你当真想好了？也可以不出去的啊，他不回来，你大不了离了算了。”
“郭黎，你又来了。”陆怡安白了郭黎一眼。
“我说真的呀，反正周末也不是没有过过没有爹的生活。你的姿色，第二春也不是不可以，是不是，比周然靠谱的人多得去了。”
“尽出瞎主意。”
“真年头，女人能赚钱能养家，要男人干什么？你看我们周末，多可爱多乖，是不是？”郭黎逗着周末说，“再说了，我也不想你们走那么远，毕竟是去国外生活啊，哪有在国内好？你这还不是说去留学去深造，你这一走，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每年都会回来的呀，又不是移民，只是换个地方工作而已。”
“哪那么简单。你看我，换个地方工作，离家几百公里，都不是说回就回。你出去了，更加不会说回就回了。要是周然欺负你，你想哭都找不到地方。”
“不会的。哪那么多戏剧性事件发生。”陆怡安说。
“哎，你爸妈要郁闷和担心死了。好不容易闺女有出息了，结果……”郭黎说。
“嗯，其实我想想最对不起的还是我爸妈。不过能怎么办呢？人是自己找的，路是自己选的。”
郭黎回去后心情就不太好了。她一直在想，如果以后自己的老公说要去其他城市，自己是不是也会跟着去？可能出了长三角，她都没想过去其他地方，更何况像陆怡安一样是要去国外，还不是去发达的欧洲，而是贫穷的东南亚。
但是如果不跟着去，留给自己的就只有离婚。连异地恋都接受不了的人，怎么可能接受两地长期分居，这些都是婚姻不安定因素。陆怡安一定是这么想的，所以最后只能妥协。
有些时候，要逼着自己接受选择。
我会妥协吗？可能也会吧。郭黎这样想着，就觉得不能责怪陆怡安心狠了。怪来怪去还是要怪周然。明明家里住着大上海的别墅，却要跑到东南亚去开公司，几年不回国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把老婆孩子带出去，真是社会不稳定因素。
郭黎还是有些愤愤然。怪不得从头到尾就没看周然顺眼过。
周一的线上会议，郭黎被吕总安排和新合作公司的律师就一个协议几个条款进行沟通。
挂完电话，郭黎越想越觉得对方律师的声音很熟悉，脑袋里过了好几个人，终于想起来这声音有点像李津津，没错，就那个语速，应该是她了。听说李津津后来从公司出来去了律所，没想到做了公司业务方面的律师，这个选择方向倒是和郭黎有点契合。
郭黎直接给李津津发了个微信。好久没有联系了，李津津的朋友圈一直停留在一年前。
“李津津，刚才跟我打电话的是你吗？”郭黎直接问。
“？”李津津发来一个问号。
“刚才跟一个律师谈论个协议，那语调语速和声音，和你好像。”
“那就是我了。所以xx公司的法务是你啊。”李津津一个电话过来。看来律师都喜欢电话，速战速决。郭黎拿起手机，走到公司外面走廊。
“哈哈，太有缘了啊。喂，我来上海一年多了，都没见过你和陈路啊。你咋跳槽去律所了啊？”
“嗯，公司法务工作比较无趣，而且有些杂乱，你现在应该也有体会，我觉得没有发展空间。索性也去律所试试。”李津津说。
“陈路还在律所吗？”
“嗯。他倒是一直在，没换过。”
“长情。跟长情的人在一起，多好啊，我看你朋友圈，娃都快幼儿园了。”
“都一样，还不是一日三餐，偶尔吵架。你呢？这么多年，有啥发展不？朋友圈也都是玩的吃的，都看不出其他近况。”
所以就算不联系，也还是在默默关注着的呀。郭黎心想。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等你们给我介绍个高富帅咯。”郭黎说。
“高富帅有是有，都是小屁孩，你感兴趣吗？”李津津说。
“那还是算了吧，小屁孩是我照顾他还是他照顾我呢。”郭黎说。
这时，蔡伶过来拍了拍她，说徐总找她。
“先不说了，领导找我。回聊。”
“回聊。”
郭黎走进徐总办公室，一眼就看到徐总提前放在桌上的奶茶。说实话，郭黎真的不太喝得下，又不好意思不要，就捧在手里装装样子。
“徐总，您找我啊？”
“嗯。来，坐。”徐晴指着沙发跟郭黎说，“有这么个事儿，我也不绕弯子了。我们公司要新来一个副总，据说是吕总的亲戚。他之后业要分管公司的财务，同时和吕总一起分管公司的业务。领导们商量了下，觉得我们公司目前需要压缩些人力成本，考虑可能需要减少一些人员数量。”
“所以我们公司是要裁员？”郭黎吃了一惊，心里打起了鼓。
“是的。”徐晴明确地说，“不过放心，此次裁员暂时不涉及到我们部门。”
郭黎松了一口气。好像从毕业到现在，还没有过被裁员这种担忧，以前在机关单位是不可能有的，现在在私企，其实是很普遍的，郭黎只是还没反应过来。
“找你过来呢，是因为这个事情，涉及到经济补偿，万一弄得不好会有仲裁。所以想请你看看怎么样更合法合规地推行下去。”
合法合规？没有发过工资条，没有更新过员工手册，无缘无故跟人家说好了你明天不用来了，能没有仲裁么？郭黎心想。
“好的，我知道了。我回去想想我们需要补些什么，明天我给您答复。”
郭黎回到座位上，脑子一片空白。她环顾了四周，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卖力工作，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原来已经被安排好。郭黎也没想到自己还要为这种事情擦好屁股。
“你知道吗，我脑海中就浮现着电视剧里那些人哭着说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要辞退我这种剧情，然后我还要助纣为虐帮着说我们是合法解除劳动合同。”郭黎后来跟顾澄这么说。
“可是企业要生存，只能这么做，开源节流，把资金用在刀刃上，不是吗？”顾澄说。
“哎，我发现你怎么那么理性那么没有同情心。这种事情让我去给他们出谋划策，我实在有些做不到。”
“但是公司法务的职责所在，你得去做。否则你对公司没有价值，辞退的就是你。”
“真是烦。”
“你可以这样，因为裁员是人事去沟通的事情，你就从你的本职工作出发，可以去修订现有的规章制度和人事一些做法的漏洞，这反正是你的岗位职责，早晚都要做的事情。再从中给公司整理一些合理的降低人工成本的方式依据，当然，经济补偿金一定要帮他们争取。这样，你既不算违背了你的心意，也是实实在在做了事情。你觉得呢？”顾澄侃侃而谈。
“有道理。我发现，律师果然不一样，思路都比我开阔多了。”郭黎很满意地说道。
于是第二天，郭黎就跟徐总建议修订公司员工手册，开始实行打卡记录和定期考核：“正式员工，就算考核不合格也不能马上开除，培训或者调岗之后仍不能胜任工作的，才可以考虑解聘，还要经济补偿。而且要事先跟劳动者事先明确岗位职责。”
徐总听完郭黎的汇报，说道：“那要麻烦你整理下这些建议，最好是有些模板，到时候我会交给吕总。也算是我们办公室对公司制度的一次更新。”
郭黎感觉自己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又甩不掉。但是她又不想在之后因为劳动仲裁显得自己特别不上道。于是只能答应下来，对公司劳动方面的一些内容进行整改，并开始恶补劳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