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谁？”

宁远也下意识蹙眉。对面是个男的，声线明明是低沉的，却硬生生叫人听出种妩媚之感。宁远听着也感到不适，他问叶展：“你认识？”

叶展脸色不太好看，点头又摇头。

宁远看着他，奇异地发觉出一种在叶展脸上从未见过的神色。

他从来没在一向待人和气的叶展身上，还有那双温柔无比的淡色眼睛里，这么明确地看出对一个人的厌恶之色。

“认识。”叶展皱眉道，他下意识手摸着胸口，表情似乎想吐，补充说：“不熟。”

“呀，美人儿，你这样说就有点残忍了呢。”

电话那头的声线依旧轻佻，甚至他吹了声口哨，“不过这正是我喜欢你的点。对于美人的残忍，我可是深有体会啊~”

听到这话宁远终于忍不住了：“你谁啊！哪儿冒出来的变态？”

但叶展制止了他。在宁远震惊的目光中，他调整呼吸，随后开口：“尤念九，是谁告诉你我在渝州的？温疏风么？”

“那当然不是。他不是早就被南阳分局开了么，再说我跟他本来也不熟。虽说有点可惜吧，温特警长得那真叫一个，啧啧，漂亮。”

叶展眉头皱的更紧了。

看来保不齐，温疏风也被尤念九骚扰过。

不过以温疏风的身手，他估计是有贼心没贼胆儿，应该没得手。

“你别误会啊美人儿，我可没敢对温特警动心思。”

像是知道叶展在想什么，尤念九委屈巴巴：“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温疏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续霸榜好几年的散打冠军诶。我怕挨揍~”

叶展没说话，宁远呔了声，“好揍。真该让温疏风为民除害。”

被叫做尤念九的男人语气有点可惜，“是那个娘们和我说的啦。怎么，美人儿，让我猜猜，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活腻了——”

“陶晚安？”叶展皱眉。

叶展心目中的尤念九是个极度轻浮的男人，任何颇有姿色的女性都会被他称为美人，而被尤念九称呼“那娘们儿”的女人就只有一个。

这个年轻女子，也是江宁市法证中心的心理咨询师，和叶展同是省医科大毕业的，打过几回交道。

陶晚安身材娇小，五官却秾艳而稠丽，虽然长的挺讨喜，但叶展出于直觉，对这个女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至于她和尤念九的那点关系，更是让叶展对她的印象更下一层楼。

“对呀对呀，就是她告诉我的。”尤念九格外兴奋，“不说了美人儿，我就快到了。来找你咯，拜拜~”

挂电话之前，他压低了声音说出一句：“这回我是来帮你的。真的。我给你带了份大礼。”

听到“大礼”二字，叶展感到胃部猛地收缩了一下。

叶展毫不客气直接挂了电话。脸色更加难看。

尤念九口中的“大礼”，令他隐隐想起一年多前的往事。

回忆模糊，却令叶展生理性的感到恶心。

宁远瞅着他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小心翼翼开口：“这……什么情况？还能有你讨厌的人？”

认识叶展这么长时间，宁远还从未见他如此讨厌一个人。

“此人名叫尤念九，公安大学美院的，和我同年。”叶展言简意赅道，“很有天赋，被破格录用的，但人品不行，后来被开除了。”

叶展顿了顿，露出一丝怪异的神情。“总之，不是什么好人。”

“他惹过你？”宁远好奇道。“那……你还要不要去见他？”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叶展脸色看起来更差了。

好半天才“嗯”了声，又补充：“也不算。小叶曾经告诉我，尤念九现在是南阳分局的画像师……搞不好真的能帮上忙。”

“去见就是了。不过，对他也不用太客气。”叶展补充道。

宁远愈发好奇这个叫尤念九的画师了——他第一次碰到让先知介绍这么一大堆的人。

宁远：“那照他的意思，这是找你来了？主动找你？不是咱们有求于他么？”

叶展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一看，是尤念九发来的地址，末尾还附了个抛媚眼的表情包。

“走吧，璇玑饭店。”

时候尚早，酒店大堂还很安静。二人坐电梯下了楼，宁远甚至能听见脚步的回音。

“哦呀哦呀，稀客啊。”

刚走过回廊便传来一阵大笑，随即空旷的大厅响起了拍手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宁远扭过头去，赫然看到一个留着酒红色长发的男人。

额角一缕白色的挑染，相貌俊秀，却透着邪气。他脸上挂笑，拍着手走出来。

叶展皱眉，站住了脚步。冷冷地看着他，“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尤念九轻啧一声，“美人儿，我这不是怕你不肯来嘛，专程开车来接你。”

他的眼神拉丝般狂热地黏在叶展脸上，直冲他抛媚眼，然后吹了声口哨，“怎么，终于肯回心转意了？”

叶展依旧纹丝不动，眉间露出一丝厌恶之色。

尤念九目光放肆地上下打量叶展。笑嘻嘻走近了，伸手就想去捏叶展的下巴，却被宁远一巴掌拍开：

“干什么呢？！动手动脚的，”宁远挡在了他面前。用力推了一把他的肩，“你特么谁啊？”

“我是谁？”尤念九看也没看宁远，依旧目光灼灼盯着叶展。

他歪了歪头，酒红色长发垂落下来，露出额前的白色挑染。指指叶展，眼波流转格外暧昧：

“他没跟你说过么？我是他的情人呀~~”

宁远分毫不动，仍然板着脸死盯着眼前形容妖艳的男人。

尤念九慢慢将眼珠转向他，这才拿正眼看宁远——突然之间他仿佛觉出什么不对，表情微微一变，狐疑地盯着他的脸扫了好几个来回。

“看什么看？”宁远被他盯的发毛，面色不善道。

叶展干咳一声，铁青着脸挡在二人之间，对尤念九道：“这是我同事，堰江市局的主任法医。”

闻言，尤念九突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立马换了种眼神看宁远：“原来你……我说呢，怎么会那么像……”

他看向叶展，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不提我都快忘了，你之前有个病人吧，好像就叫什么宁……”

“住口！”叶展怒喝。尤念九笑嘻嘻地瞧着他。

宁远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尤念九左右看看二人，手捧心口故作害怕，“哎呀~”

叶展深吸一口气，细弱的声线发着抖，染上几分威严：“尤念九！”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还不行嘛。”尤念九翘着兰花指掩着嘴，依旧笑的花枝乱颤，他那白的像死人一样的手甚至还涂了色泽艳丽的指甲油。

“那事不宜迟，咱们走吧，美人儿~”尤念九说着，怪异地扫了一眼宁远，咧嘴朝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宁远被盯得极度不适，恨不得给那笑的极其欠揍的脸狠狠来上两巴掌。

突然叶展拉住了他的手，对他微微摇头，“走吧。”

二人在车后排落座。突然驾驶座的红发男人幽幽地飘来一句：“没搞错的话，你是叫宁远对吧？”

“是。”宁远冷哼，“咋，还用得着找你们分局的人去查一下？”

“那倒用不着。我早就知道你。”尤念九阴森森地笑。

“……”宁远刚想说话，身旁的叶展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宁远立刻噤声。

叶展抬头冷冰冰道：“尤先生，好好开你的车。”

“得嘞。”尤念九挨了骂反而哼起歌来，好像心情更愉快了。

车子最终停在了璇玑饭店的大堂外。

下车时叶展对宁远说：“我晕车不舒服，你到附近的药店去帮我买点药……等下把包厢号发给你。”

宁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叶展迈开大步朝酒店大门走去了，尤念九紧跟在身后一直在叫他，他头也不回。

“美人儿，你别急啊……”

叶展冷着一张脸，上茶的服务生刚退出去，立刻啪一声重重把门关上反锁了。

尤念九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叶展冷若冰霜的神情，像在欣赏一副世纪名画。

“这么生气……让我猜猜，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警告你。等一会在他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数。”叶展深呼吸，尽可能保持平静。

“你要是胆敢提他弟，”叶展顿了顿，慢慢抬眼看着尤念九，目光如同冰冻三尺的湖泊，一字一顿道：

“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尤念九“哎呀”了声，撇撇嘴露出不满之色，“难得听你说出这么重的话。看来你还是很在乎他嘛……那我呢？”

叶展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尤念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噢，我知道了。你只对我说狠话……这才证明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那个。”

说着他朝叶展慢慢靠近，“按时间算，你和他认识最多不过两年吧？咱俩呢，我追你那会儿啊，可比……”

“尤先生，请自重。”叶展躲开了些，语气冷淡，却无形之中透着杀意。

“唔，让我想想，”尤念九摸着下巴，金色灯光泼在他的红发上，美的恶劣，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

他施施然道：“没记错的话，上次你对我说狠话，还是两年前你出院——就你吞药出院那会儿，我带着‘礼物’去看望你那回吧，哈哈……”

“咔擦”一声，叶展手中的塑料杯被捏变了形。

尤念九充满恶趣味地注视着他的反应，“你呀，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为了那么个懦弱家伙去作践自己，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唔……”

话音未落，叶展一扬手，杯中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尤念九脸上。

“尤先生，我想我们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叶展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包厢，把门摔得砰一声巨响。

包厢内，尤念九摸着被泼湿的脸颊，随后舔了一下沾在手指上的茶水，双眸微眯流露出一种近乎享受的狂热迷离来。

“真有趣啊叶展，这两年……你好像变了呢，但我还是好喜欢，好想带你下地狱……”

过了好一会，尤念九的目光从还未开封的文件袋上扫过，安然一笑：“放心，既然来了，那我一定会帮上你。”

……

叶展从楼上下来，在饭店大厅门口碰上了提着药的宁远。

“怎么了？”宁远诧异地看着他似乎又差了几分，白得可怕的脸色，“你不舒服？”

“有点。”叶展僵硬地点点头，声音虚弱，主动把手搭在宁远胳膊上，无力道：“咱们先回去吧。我累了，想躺一会儿。”

宁远刚想说难道不和那个叫尤念九的谈什么事了么，转念一想叶展见到那人时极不舒服的神态，还是没追问。点头：“走吧，我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