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予湫自封武神力,只以掌管四季之力傍身,而归夜剑则亲自被予湫封于由自身神识所化的一方天地,天外天。
连带着还有那段尘封的回忆,他设下禁制和石墙,除了天帝和他,谁都进不去,天帝严令禁止提起这件事,后来飞升上来的神仙只知道天界有一处禁地,其他的一概不知。
尽雅宫。
几万年了,还是想起来了,这么久了,露露还是不肯原谅他。
早已愈合的伤口又痛起来,他记起那年女孩充满仇恨的眼神,一幕一幕,都是罪孽。
他亲手造成的罪孽。
天帝已无力再劝他,几万年前就劝不住,更何况现在,这场变故对天界没有任何影响,只是尽雅宫的的酒窖又空了一次。
南海的婚礼如期举行,予湫那天难得出尽雅宫,他来时带了许多稀世珍才,都送给大哥当贺礼。
四海八荒都来道贺,陆璃和林倾云已经在席上坐好等着予湫,予湫来时,座无虚席,他就那样走去,脱俗凡尘的气质让人一眼就认出。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走到天帝面前行礼“父君”
“大哥,恭喜”。
若阀笑颜,他拍拍予湫肩膀说道:“湫来了,快坐,那么多稀世珍才,很难寻吧,辛苦了”。
“大哥喜欢就好,大哥才是最辛苦的,我久不过问世间事,都靠大哥上下奔波”。
“不说这些,快坐,宴席马上开始了”。
予湫转向身后,准备寻一处位置,“予湫,这里”,陆璃赶紧招呼着。
三人的位置挨着很近,予湫一坐下,陆璃便问道:“听说你这些日子一直把自己关在尽雅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是遇到烦心事了?”
予湫坐下喝了口茶,不紧不慢,“无事,只是有点厌倦”
“厌倦什么?”
他思索片刻,闭眼长叹“既无所求,又无所欲,这样漫长的时光,都只能守着这小小的天界,数着花落,直至陨落”。
说完又睁眼看着陆璃,很认真的说“我想去凡间呆一段时间,我想找找自己存在的意义”。
“你……”
陆璃被惊得目瞪口呆,予湫究竟经历了什么,会说出这种话,自己没在他身边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原本还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予湫,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林倾云扯扯陆璃的衣角,打了个安静的手势,陆璃瞬间明白过来。
“好,放下去吧,有什么事我给你挡着,做兄弟的,无论怎样都支持你”
陆璃拍拍胸膛保证到,予湫无话,三人就这么沉默的坐着,宴会结束后,予湫起身就准备离开,这时面前走过来一个仙侍,她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予湫抬眸,眉眼不带任何情绪。
“何事”
“我家仙子托我把这个给殿下”
等仙子走后,予湫打开信一看
“南山亭,等君”
又来了,这次又是谁。
南山亭。
亭下立着两人,是仙族的一个公主和她侍女,刚刚送信的仙子就是那随侍之人,予湫心下明了,上次回天界,帝君在众仙面前说要给自己寻婚配,当时介绍的人里面好像就有她,他都快忘了这事了,现在又找上门。
好麻烦,他突然后悔来这里。
心里想着,但还是打算再解释清楚。
予湫不太善与人交流,他直接开门见山
“公主,在下无意与公主结缘,还请公主另寻良缘”
“我已心悦殿下已久,殿下可否给佑欣一个机会”
“不必了,告辞”。
“殿下……”
她还没来得及说挽留的话,予湫头也不回的就消失了,只留下亭子里的两人。
佑欣气极,转身对身边的仙侍质问道:“是不是你对殿下说了什么,不然他怎么如此坚决的离开,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仙子,我没有啊,我怎敢对殿下说仙子的坏话”
“狡辩!都是你的错,都怪你”
“仙子,不是我,我没有说,我真的没有说”
琼欣丝毫不听,她只是气昏了头,“来人,把她给我关进杂房,三天不准给她任何吃的”
侍卫们应声而来把仙侍拖走,那仙侍还在叫喊着冤,随后声音越来越小。
人界。
皇宫。
“陛下,今日也去后花园嘛?”
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
“嗯”
每次沈季上完朝就会去后花园散心,他不让任何侍从跟,只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慢慢走着,走到亭中时,他惊讶的发现亭中多了一个人,他不可置信的看去。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沈季再熟悉不够,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每一次就在眼前却又触不可及。
予湫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桂花糕,回眸盯着沈季。
“别来无恙,我的陛下”。予湫笑着,如春风化雨毫无征兆的闯进他的世界。
“湫……”
沈季的声音霎时没了刚才的沉稳,他近乎的颤抖着往前走去,“真的是你吗?”
“是我,陛下,我回来了”
沈季的手往前伸去,却又不敢碰,怕眼前只是空中泡沫,水中浪花,转瞬即逝,这些年他梦到过予湫许多次,每一次都是在将要触碰到他时,梦醒了。
予湫握着他久经岁月的手,慢慢往自己脸上摸去,那一瞬间,沈季毫无预料的哭了,泪水慢慢滑落,予湫轻柔的替他拂去。
予湫在尽雅宫呆了许久,浑浑噩噩的半梦半醒,他好久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醒过,他不过才觉十日的时光,人间竟又过了十年,恍惚间他看见沈季眼角堆着的皱纹,还有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眸,早已没了当时在江州的那般少年意气。
沈季这十年做了好多好多事,他扶持新的太子,建立新的庙宇,平动乱,定安康,立选举之法,护一方安宁,每一次累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来后花园的亭中坐着,这里有他和予湫共同的回忆,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一丝慰藉。
时间细数着,一次又一次的从他身边飞快的消逝,他想伸出手抓住些什么,但都是徒劳,他待在亭中时时刻刻都想着予湫,他很想再见他一次。
“沈季,我回来了,这不是梦,我回来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温柔的话语将沈季从悲伤中拉出来,他的予湫还是和初见时一样意气风发,而他终究垂垂老矣,他知道予湫不是普通的人,但他不敢问,他只想能长久的陪在予湫身边,他不求予湫爱他,只求予湫能别忘了他。
“我…………”
“我一直……在等你,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十年了,十年,我等你了好久好久,久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谁,予湫,留在我身边,我愿意把一切都给你,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问着,予湫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情绪。
“好”。
他们相拥着,沈季紧紧感受着那温热的怀抱,他觉得自己的等待很值得,至少,在临死前,他的四季回到了他的身边。
两人在亭中说了好多好多话,黄昏将近,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如蔓延的爱意,在暗处肆意生长着,藏在话语间,落在眼眸中,在无数个分别的日夜里在心里滋养着,变成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从此神不再是神。
夜暮将至,太监们在外候着,看见陛下抱着一个熟睡的人出来,一个个都机灵的迅速低下头。
“陛下”
“嘘”
底下的人瞬间噤声。
“都下去吧,今晚不用你们伺候”
“是”。
底下的人退开,沈季把予湫送进皇寝旁客卧,随后给人盖好被子,轻声把门关上。
予湫一夜好梦,好久没有这么踏踏实实的睡过一觉了,经历这么多事,他早就在强撑着,好在,看到沈季那一刻,所有烦心事都烟消云散。
他起身,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单调而不失奢华的房间,桌上早已备好精美的饭菜,还有一盘桂花糕。
门外的太监听到门内发出动静,恭恭敬敬说道:“公子,您醒了”
予湫推开房门,问道“陛下呢?”
“回公子,陛下说他上完朝就回来,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快了,公子再等一会应该就能看见陛下了”。
“陛下说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提,公子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不用了,我没什么需要的”
“那奴为公子梳洗”
“不必,我自己来”
予湫简单洗漱一下,吃完饭后无所事事,于是打算出去走走。
这时侍卫过来通报,“公子,陛下说请你移步书房”
他跟着去了书房,一路上路过的宫人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都对他恭恭敬敬的行礼,予湫没有遇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看来十年的时间里,皇宫又换了一批人,大家对这个突然到来的人不敢多问,因为都知道这是对陛下来说很重要的人。
御书房。
沈季坐在桌前批阅今日刚送来的奏章,侍卫把予湫带到时,他立即放下手中的笔,拍了拍身边的坐垫,示意予湫坐过来。
“湫,坐这来……”
予湫看他还在批阅奏折,问道:“陛下就不怕我偷看你的奏折吗?”
沈季无奈一笑,“不怕,我永远相信湫”
予湫坐在他旁边,望着堆成山的奏折,心里感叹,这皇帝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他闲散惯了,自是看不懂这些,但沈季一个人却能坚持这么久。
“湫在这坐会,我很快就批完,今日的桂花糕好吃吗?”
“嗯,好吃”,予湫很认真的评价道
“喜欢就好”。
御书房的装饰很少,只有几排木制书架和一些有好看花纹瓷器,还有中间的书桌,除此之外就是窗台边挂着的鸟笼,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
“鸟笼?”
予湫心里疑惑着,他想起来了,是在江州的时候,沈季为他买的鹦鹉,那个时候他说自己没有时间养,于是就让沈季帮他养着,那个时候……,沈季回京,他拒绝沈季回一起回京的邀请,沈季也没有强求他,后来……,再见面时,鸟笼里的鸟早就没了,只剩下鸟笼。
“沈季”
沈季转头看他
“嗯?”
“那鸟……死了吗?”
他停下笔,顿了几秒,复提笔,“嗯,活了五年,死了”
“活得算久的”
“是呀,我还想让它多活几年,等到你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它”
沈季有些落寞,遗憾的说道,“朕差点也等不到你了”
后又笑着说:“但现在你就在我眼前,我很开心”。
予湫怕他又乱想,于是扯开话题,“那陛下可教它说了什么话吗?”
沈季咳嗽几声,心虚道:“没有,这鸟笨得很,怎么教都教不会”
“是吗?可我怎么记得,当时就是因为它聪明,才买下它的”
沈季更加心虚了,“哈哈哈,你记错了”。
他看穿沈季的心思,不打算揭破这个拙劣的谎言,他笑着不说话。
沈季只好继续批奏折,书房寂静无声。
沈季怎么可能没有教过它说话,见不到予湫的日子里他每日都对着鹦鹉自说自话,他把自己和予湫的事编成故事讲给鹦鹉听,没想到情不自禁下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被鹦鹉学会了。
于是,
每次书房外都能听到那鹦鹉一直重复着三个字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