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老实地趴在他背上,轻飘飘地,还没有他以往打中的猎物一半重。
陆啸林将沈淼放到床上,说:“你先自己待一会儿,我出去招待一下。肚子饿了就自己先垫些。”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温热的油纸包,塞到沈淼手中。
“嗯。”沈淼乖乖地答应。
这人还挺有心的。
听到关门声响起,沈淼一把掀起红盖头。
哈!
轻轻呼出一口气,微微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沈淼转头观察起这个新环境来。
比他在沈家的房间大了很多。
桌椅床柜一应俱全。
山上的气温比山下更低些,已然有了初冬的感觉,好已提前在床边备好了炭盆。
红彤彤的炭火给房间增添了许多温暖。
他所坐的木床两侧已挂起了厚实的帷幔,两层喜被整整齐齐地摞着里侧,上面还摆了些花生桂圆红枣等寓意吉祥的干果。
目前为止沈淼对这个新环境还是比较满意的。
沈淼呈大字向后躺下,伸了个懒腰,闭着眼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在轿子里他只能直直地坐着,上山的路上又摇又晃,似乎随时都能翻下去,吓得他只能牢牢扶着轿壁,一刻也不敢放松。
“咕噜咕噜”
沈淼睁开眼,伸手摸了摸扁平的肚子。
今日天不亮就被沈氏追着洗漱、打扮、祭祖等等,一套流程忙活下来都没怎么来得及吃东西。
沈淼坐起身,打开刚刚放在一旁的油纸包。
鸡腿!
居然是两只烤得滋滋流油的鸡腿!
沈淼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不怪他大惊小怪。
沈家本就不富裕,当初为了救他,如今的生活更是捉襟见肘。
自打穿来这些日子,可一点荤腥都没有沾过。
沈家人苦日子过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对于习惯了现代大鱼大肉饮食的沈淼来说,说不馋是假的。
反正现在也没有外人,沈淼也不再矜持。搓搓手,准备开动。
沈淼咬上鸡腿,正要感叹这久违的美味时,“咯吱”一声,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
沈淼叼着鸡腿,震惊地抬头,望向门口。
陆啸林本在院子里招待客人。
说是客人,说到底也就沈二婶一家,外加十几个请来帮忙抬轿的轿夫和乐手们,满打满算堪堪凑齐了两桌。
团宝也坐在自己专属的小椅子上,两只小胖手抓着一根排骨,原本干净的小脸糊了一圈口水。一顿乱啃后,留下一排整齐的小牙印。团宝皱着眉歪头,看着只受了“皮外伤”的排骨,仿佛在疑惑为什么吃不到。
所有人都被憨态可掬的崽崽逗得开怀大笑。
正在众人热闹地吃喝时,沈二婶悄悄拉住陆啸林,轻声说,“这里有我呢,你先上去看看淼哥儿吧。他一个人怕是不自在。”
陆啸林想了一下,“好,我去看看。”
想着那人轻飘飘的分量,上去前特意去了趟灶房。
此刻,陆啸林端着一碗面,站在门外的阴影里。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两两对视,相顾无言。
“嗝~”
突如其来的打嗝声惊醒了沈淼,也打破了这尴尬而微妙的气氛。
他看到陆啸林挑了挑眉,似乎是笑了下,上前几步随手关上门后,向床边走了过来。
陆啸林比他记忆中还要高大些,骨相硬朗,五官周正。
美中不足的是一道从狰狞的伤疤,从眉尾斜向下延续到耳边,像蛇纹一样盘踞在左脸上。
虽破坏了原本俊朗的容貌,却给此人平添了三分野性。
在沈淼间断性地“嗝~嗝~”声中,陆啸林端着碗走到面前。
烛光被挡在身后,高大的身影瞬间从上而下笼罩住沈淼。
死嘴,快嚼啊!
沈淼捂着嘴,又气又急,仰着头望着眼前的男人,想开口解释什么。
奈何一直被噎的打嗝。
本来想给人留个勤俭持家的好印象,这下倒好,两辈子的脸都要被丢完了。
陆啸林将手里的碗放在床边的木凳上,坐到床边,伸手拍了拍自家小夫郎的后背。
“慢点吃。”
“唔。”沈淼终于咽下口中的食物,“好了,谢~嗝~谢~”
沈淼心里蔓延出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他已经没有什么脸面可言了吧。
犹豫了下还是打算解释一番,反正已经这样了,也不差再被人笑话一次。
“我,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今日成亲的流程太多,一时忘记吃午饭了,所以才……”
陆啸林感到有些好笑,面前的人似乎胆子比以前大了些。看着小夫郎越来越红的耳垂,逗弄道:“哦~那你、你平时什么样?”
“……”,沈淼看着陆啸林眼中闪过的笑意,严重怀疑此人在取笑自己。
陆啸林见人绷着小脸,睁着一双杏眼无语瞪着自己的样子,活力十足。虽有心再逗逗,但楼下尚有客人在,他不好在此多待。
嘱咐他趁热把面吃了,就站起身出去了。陆啸林走到门口,顿了顿,回头笑道,“不客气,别再噎着了。”
喜宴过后,陆啸林抱着团宝一一将众人送到山路上。
回到陆家后,团宝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阿爹,你答应给团宝找的玩伴在哪里呀?”
陆啸林见他不住地揉眼睛,心知他困了,便哄他说,“团宝先乖乖睡觉,明天睡醒,团宝就见到了。”
将团宝放在小床上,边轻轻拍着团宝的后背,边说:“团宝,明天见到人,要叫阿父,知道么?”
“团宝,寄~道~”
哄睡了团宝后,陆啸林便开始独自收拾院子,踏雪吐着舌头,欢快地摇着尾巴,在脚边转来转去。
陆啸林起身拿来狗盆,将桌上的残羹剩饭倒进去,摸了把狗头,“吃吧。”
简单收拾完毕后,陆啸林走上木楼,先去了隔壁团宝的房间。
小家伙睡的正香,不安生的小肉腿压在被子上,陆啸林轻轻将被子拽出来,给他盖上,又将被角掖实,才轻步离开。
陆啸林向主屋刚走了两步,顿了顿,又转身去了灶房,打来一盆热水。
等陆啸林推开门,看到房里的场景愣了下。
沈淼已脱下红色喜服,仅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正低着头抱膝坐在床上。
白日被束起的黑发此刻整齐地披在脑后,衬得一张巴掌大的脸更显白皙稚嫩。
沈淼听到声响,转过头看向他。
陆啸林回过神来,将木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新布巾,“山里凉,不方便用浴桶了。我打了盆热水,今日先简单洗漱下吧。”
“嗯。”沈淼点点头,穿上鞋走过来。刚伸出手又缩了回去,抬头问道,“你先用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不用,我下去再烧一锅。”陆啸林摆摆手,说罢快速转身出去了。
沈淼洗漱好,就上了床,躺在被子里。
虽说以前没有谈过恋爱,但他好歹是个成年男人,对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也心知肚明。
他倒也不至于矫情什么,当初决定成亲,就已预料到今日。
只不过,他从未有这方面的经验。免不了还是有些紧张。
好在陆啸林手脚麻利,很快洗漱完上来了。没让他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放下帷幔,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沉默。
沈淼在被子里偷偷捏紧手指,忽然一个高大温热的身躯压了上来。
“别怕。”
“……我不怕。”
“那抖什么?”
“……凉。”
“嗯。一会儿就热了。”
不一会儿,帷幔微微晃动起来,摇晃的微风将床头的烛光吹得更旺。
烛影跳跃,搅乱一池春水。
直到后半夜,一双古铜色的大手从里面掀起帷幔,一道人影从床上慢悠悠地下来,赤裸着汗湿的精壮上身,添了几块炭火后,吹灭了那几只即将燃尽的红烛。
室内再次重归寂静。
院子里的大黄狗抖了抖耳朵,抬头看了看陷入漆黑的房间,见再也没有其他声响后,又继续趴下也眯起眼睛,睡了。
次日。
沈淼醒来后,只觉浑身像被车子碾过一般。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侧早已空无一人的位置,抿了抿唇。
忍着腰酸背痛爬起来,从昨日带过来的包袱里找出一件棉麻衣裳穿好。
在这个世界,成亲后的哥儿,要将头发全部梳到脑顶,绑成发髻。条件好的人家可在发髻上戴上玉钗或嵌着宝石的发冠,以示身份和尊贵。
沈淼自然没有这个条件。
回忆着沈氏教导自己的手法,在两条胳膊酸疼之前,可算是梳好了。
沈淼放下手中的铜镜,走到窗棂边,伸手支起推窗,山外的景色一下映入眼帘。
层峦叠障的山脉向天边蔓延开来,林间时不时传来悦耳的鸟鸣,山间的空气清新又凛冽,仿佛能闻到清晨露水的味道,沈淼弯起眼睛,心情也轻快起来。
这里真不错!
除了那个男人。
哼。
“阿父……”
一道怯生生的童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沈淼一愣,连忙转过身。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胖崽崽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出半边身体,一只手推开门,另一只手还抓着脚边的大黄狗。
崽崽似是刚睡醒,刚刚及肩的短发乱糟糟地披在脑后,头顶还翘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
白嫩的小脸带着些婴儿肥,一双黑玉似得大眼睛正盯着他看。
眼睫毛像两把小刷子,眨呀眨,一直眨到沈淼的心里。
沈淼眼睛瞬间亮了。
乖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