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付灵瑶打开客厅的落地灯,调整灯光方向,不让它直射夏炎渊。
昏黄的散射光洒在夏炎渊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他仰首靠在沙发上,紧闭着的眼帘遮住了那双平日里强势如狮子的眸子。
他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仿佛连空气都被他的气息染上了几分灼热。
付灵瑶站在不远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又不敢靠得太近。像面对一把装饰华美却锋利的刀,致命吸引,却又让人心生畏惧。
她轻轻呼喊夏炎渊的名字:“还有意识吗?能听到我声音吗?”
不知道他喝了什么烈酒,胸膛起伏明显,脸上涨红,睫毛如垂死天鹅的翅膀般剧烈震颤。
“没事吧?”付灵瑶靠近他,伸直胳膊,试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似乎激起了他本能防御机制,他瞬间攥住付灵瑶的手离开身体,口中溢出含混的呓语,滚烫的体温炙烧她虎口。
她吓了一跳,被抓住的地方不由自主地颤抖,还没来及说什么,夏炎渊软软地松开束缚,胳膊垂下,再次陷入昏迷。
付灵瑶无奈地转头,看向二楼他的房间门,以他的高个和结实的身板,就算有电梯,她也没法把睡熟的人扛起来,更别说把他运到房间里了。
她放弃了挪动他上楼的想法,低头打量沙发。
好在他家里大,家具配的也超大,这个沙发宽度一米多,跟单人床差不多宽,她平常得额外加靠垫才能让背部有支撑。
坐感也很不错,周末夏炎渊不在家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直接在这张沙发上午休。
“只能这样了,委屈你今晚这里凑活下。”付灵瑶无奈蹲下身,凑近他说,“我去抱个被子给你。”
她快步回到自己屋子,搬起床上还带着她体温的被子,回到了客厅。
夏炎渊依旧酒醉昏迷中,靠垫对他来说太低,他的脑袋过分后仰,脖颈折出凌厉线条,喉结如孤岛一般,随呼吸在光影里滑动。
付灵瑶看着就替他憋屈,她加快了速度,把手里的被子放到一旁,用脚凳填满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隙。连脚踏带沙发本体,宽度都够双人床了,他再怎么折腾也掉不下来。
虽然预计他听不见,付灵瑶还是习惯性说出安排:“打扰了,穿着外面衣服睡着不舒服,我全脱了啊。”
为了好使劲,她跨上沙发,爬到他身侧,先帮他取下脖子上和手腕上的装饰。
接下来该脱他衣服,付灵瑶有点为难。
虽说她经常被这人外貌吸引,但确实从来没胆子靠近(鬼迷心窍那次不算),总有种靠近了会被掀飞的错觉。
犹豫片刻,她做好心理疏导,狠下心,举起他左右胳膊,脱掉外套袖子,最后手扶起他的后脑勺,把外套抽出来。
真丝黑色衬衫被她的拖拽动作带到,最下面的扣子松散,露出精瘦的腹肌。
她偷瞄了几眼,帮他整理好下摆。
接下来是下半身,她先脱掉鞋,再扛起腿,重得她呲牙咧嘴:“配合一下,我把你的腿抬上去。”
可惜,对方睡着了,并没有减轻重量。常年健身的躯体比她想象中更沉重,推倒他躺平时,差点连带她一起倒下去。
她的动作愈加大开大合,左右滚动脑袋,下放抱枕,如法炮制脱掉外裤,给他盖上被子。
打完收工,她抱着手站起身。
她不喜欢喝酒,也从来没醉过,缺乏实战经验,干完这些,也不知道该给醉酒的人再准备什么,想了想,往茶几上放了两瓶水。
“喝得够多的,新风系统开到最大通风半小时了,酒味还没散干净。”熏得她也有点晕乎,“我去睡了,晚安。”
她凭习惯往自己房间走,又停下了脚步。
我的被子给他了,我盖什么啊。
她又开不了夏炎渊房间门,怎么办……突然想起刚来这里时,经过夏炎渊隔壁,那间粉粉嫩嫩的公主房。
睡不合适睡,借用下被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跑上二楼,掀开床上盖着的防尘罩,抱起超大号蚕丝被,扛在肩上,下楼回屋。
上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在沙发上织出细密的光斑。夏炎渊缓缓睁开眼睛,宿醉后的第二天,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涩,脑袋里仿佛装满了沉重的铅块。
他撑着坐垫坐起身,发现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蚕丝被,残留若有似无的香气——那是付灵瑶前天来机场接他时,他从她身上闻到的香气,甜腻花香中混了点清新果香。
他那时还有些忍俊不禁,本以为像她那样倔强的个性,会更偏爱生冷硬朗些的木质香味,没想到喜好如此软妹。
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拼凑昨晚的记忆,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虽然细节已经模糊不清,但他依稀记得付灵瑶轻声呼唤,他恍惚睁眼,看到她虎口处的伤疤,认出是她后便放心地任由她处理,再次昏迷过去。
从现在的样子看来,她做得还行。
茶几上放着两瓶矿泉水,他伸手抓过一瓶,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不算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勉强缓解了那种火烧般的疼痛。空瓶被他随手放在茶几边缘,折射出的彩虹光斑在阳光下闪烁。
微波炉传来待机提醒,他站起身,来到流理台边。打开微波炉面板,盘子上是遵照食谱准备的早餐,吐司边缘微微焦黄,果酱涂抹得歪歪扭扭,显然是她的杰作。
咖啡机底下压着一张纸条,字迹略显潦草,最后一笔拉得很长,仿佛写得很匆忙。
纸条上写着:我去上学了。
烤过的吐司没有了香气,她出门应该很早,却没忘了准备他的早餐。
夏炎渊拿起纸条,指尖无意识地卷动边缘,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拿出手机,打开对话页面,发了条语音:“谢谢你的早餐,下次希望我醒来的时候,手边放着的不只有矿泉水,还有醒酒药和温热牛奶。”
回复来得很快。
好的,收到,我明白了。
付灵瑶点下发送键,愤愤地按掉手机。
这人真不懂感恩,她昨天晚上弄完他都过了午夜12点,早上为了给他准备早餐,又特意提前起床,算下来才睡了五个小时不到。
居然对她的服务不满意,还提出这么多要求。
算了算了,谁让他是金主爸爸,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付灵瑶点开手机,搜索网上评测,下单了不同品牌的护肝片和醒酒药。
秋天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太舒服了。她放下手机,狠狠打了个哈欠。
不远处,提着礼盒的钟云飞正沿林荫道向她走来。
不同于上一次的西装裤和商务polo衫,他今天一身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打扮,头发自然地随风摆动,格外青春活泼,放在大学校园里毫无异样感。付灵瑶差点没认出来。
不对,他本来就跟这里的人是同龄人。
付灵瑶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小跑过去跟他汇合:“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提这么多东西也不找个帮手。”
她弯腰靠近钟云飞身旁,试图接过他手里的礼盒。
钟云飞一个侧身过人,躲过了她的动作:“这有什么好找别人的,在国外我都自己弄。”
“给我两个吧,勒手。”付灵瑶坚持。
“这么关心我啊?”钟云飞笑嘻嘻地举礼盒提手到她面前,等她要接过去,又猛地收回到背后,“我可舍不得。”
付灵瑶瞪他一眼,发现两人已经快走到办公楼楼下了,只好放弃。
钟云飞来之前跟教授打过招呼,两人便直接进了教授办公室。他跟教授寒暄了几句,送出最精致的月饼礼盒。
“我也给两位同学准备了,不过灵瑶说他们俩要上完第四节才有空,能不能借个会议室?”
教授当然乐意:“这会儿应该没人用,我送你过去。”
三人到了一直在用的会议室,付灵瑶自觉接过教授给她的茶泡袋去泡茶。教授这边的茶应该非常好,毕竟钟云飞这几次来都在喝,表情也不像为了客套硬喝的那种,连带她的泡茶技术也有提升。
“您忙,不用在这儿陪我,我跟灵瑶聊会儿就行。”
教授没客气,离开了会议室。
付灵瑶泡好了茶,给钟云飞一杯,自己端一杯在他旁边座位坐下。
钟云飞把礼盒推到她面前:“来,请高手评价一下包装设计。”
礼盒以月白色为底,底座丝缎般的浮光纸面上描绘传统云纹,上部笼罩半透明亚克力,远望如一方凝着清辉的冰玉。
“挺有创意的。”付灵瑶评价道。
“我挑的外壳,打开看看。”
付灵瑶小心翼翼地拆开缎带,掀开盒盖的瞬间,扑面而来一颗足有核桃大的施华洛世奇水钻满月吊坠,固定在九色珐琅莲花座上,每片花瓣都刻意用玫瑰金勾边。
她忍不住把过于突兀的月亮吊坠从盒子里去掉,剩下的画面立刻和谐了许多。
“喜欢这颗月亮吗?”钟云飞接过她手里的月亮,送到她面前,水钻随着他的转动,折射不同角度的光。
她想了半天,仔细斟酌了下语言,以免伤害他的自尊:“很符合乾隆朝审美,帝王感十足。”
“哈哈哈哈,果然是文化人,骂人都不带脏字。”钟云飞故意停顿了下,等付灵瑶窘迫地红脸,再揭露谜底,“不是我定的,老家伙们的审美。而且超贵,其他东西合起来还没这个贵。”
付灵瑶无奈地扶额:“很难评价。”
钟云飞轻快地打开斜挎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的半圆形盒子,放在了空档处,盒子里躺着一朵白色牡丹形状的月饼,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仿佛刚从枝头摘下。
他期待地问:“是不是合适多了?”
付灵瑶真诚点头同意。
钟云飞见她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把礼盒推到一旁,取出白牡丹月饼放到付灵瑶面前,邀功:“我专门为你做的,尝尝看。”
付灵瑶盯着比寻常月饼整整大了一圈的牡丹,不由为难:“太大了吃不完,我拿回去慢慢吃。”
钟云飞随手从礼盒里拿出刀叉:“简单,我切成小块。”
他利落地从月饼上切了小角,用叉子叉起,递到付灵瑶嘴边,示意她张嘴:“啊。”
啊?国外习惯又来了?付灵瑶脸上闪过尴尬的神色,身体自动往后退,讪笑地从他手里抽出叉子:“谢谢,我自己来。”
她把月饼放进嘴里,眼睛立刻发出了惊艳光芒。
“好吃吧。”钟云飞得意地确认。
付灵瑶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
“好吃就再来一块。”钟云飞笑意更浓,刀再次伸向月饼。
付灵瑶生怕他又想喂自己,赶忙按住他的手背,急促地强调:“不用,我自己来。”
钟云飞的动作瞬间静止,抬头与她对视,又慌乱地快速移开视线,语速快到听不清:“你干嘛。”
他的反应太过怪异,连带付灵瑶都察觉到异样。
她刚想解释,会议室半掩的门被猛得推开:“我来啦,等很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