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二人是这城中的小公子？”
谢宁接过身旁侍从端来的茶杯，点头承认，喝了一口，发现既不是酒也不是茶，只是杯清水。
谢长安也发觉了，和谢宁对视了一眼。
老人看出他们的疑惑，“老头子不喜茶酒。”
这位老人面容苍老，那双眼睛却格外犀利，头戴纶巾，两鬓花白，想必已过古稀。谢宁十分疑惑，大靖怎会让如此年迈的老人舟车劳顿，来视察诸国。
谢长安笑着问道：“老大人，您是？”
老人无意地抹了一把长须，面容严肃，启口：“老夫乃大靖使官，时裕。”
“您是时裕老将军？”
谢宁惊愕不已，顿时起身，虔诚参拜在时裕老人家身前，“晚辈谢宁，参见老将军！”
谢长安亦随着谢宁一起，“时裕”这个名字在他听来十分耳熟。
“晚辈谢长安。”
“你们听说过老夫？”
“老将军大名如雷贯耳，年少成名、八斗之才、文韬武略。担任征西大将军时击退匈奴，开创官牛置田法，辅助三帝，乃是大靖三朝元老，晚辈十分仰慕。”
时裕听完他的一番赞叹，笑出声，叫二人连忙起身。
“你如今所讲，在我听来，更像是过往云烟，千金散尽，老而不死。”
谢宁一脸疑惑看向时裕。
“老将军长命百岁，晚辈未曾想今生能有幸得见老将军，是晚辈之福。”只是这场合好似有些不对。
“你莫要再吹嘘我老人家了。”时裕抿了口温水，“来说说正事，你们二人为何在夜晚来到此处？”
“这……”谢宁满脸纠结，这可叫他如何解释，总不能在仰慕之人面前表明自己是来偷盗，还不如让他找头牛撞死，一了百了。
谢长安见他十分为难，赶忙解释道：“老将军，我们是被酒香吸引过来的。”
“哦？酒香？你是说那屋中的香满楼？”
二人点头。
“想不到你们二人小小年纪，还贪酒。”
谢宁后悔了，他为何要答应谢长安。
“那你们怎翻进老夫这院中来了？是没找到？”时裕好久未曾和旁人说了这么些话了，语气还算高兴，“老夫可以送你们一些，这是江南独有的佳酿，也是余常侍的心头好，不拿多了就是。”
时裕说完，正要遣人去取。
谢宁阻止道：“不用了老将军！”
“嗯？”
“我……我们方才，已经拿了……”
时裕听后表情转为震惊，语气亦有些不善，“难道不知，不问自取是为偷？”
“我若没猜错，你们可是燕国谢丞相府中之人？”见二人点头承认，“我若拿你们向燕王问罪，你们可担当不起冒犯大靖使者的罪责！”
“还望时老将军通融，我们兄弟二人即刻将酒归还。”谢宁脸色亦十分难看，“是我们迷了心窍，还请您给我们二人一个机会。”
谢长安照着谢宁一同在地上磕头。
“老夫若是说不呢？”
“老将军，是晚辈主张计划，逼迫阿宁参与此事，与他无关，求您拿我一人去问罪，不要牵连旁人！”
时裕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谢长安亦是后悔了，他明白时裕在谢宁心中是仰慕之人，都怨自己，教他在敬慕之人面前跌了分量。
谢宁摇头：“此事我也有责任，我们兄弟二人愿一同承担！”
过了半晌，时裕叹了口气，“罢了，你二人起来吧。”
“这香满楼不过也是余常侍收刮而来，我又何必拿来治你们的罪。”见他二人神色放松，时裕语气严肃道，“不过，非己之物莫取，要做君子而非小人。莫要让燕王丢了颜面！”
“晚辈定当谨记。”谢宁与谢长安齐声道。
“老夫前日入关，得知燕国百姓所用耕牛多为官牛，询问之下，原是采用了老夫之法，你们可知是哪位人士提出？”
谢宁闻言微皱眉头，有些羞愧，开口：“正是晚辈二人。”
老将军被茶水呛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莫要胡言乱语。”
“不敢妄言。”
“说来听听。”
谢宁像是终于找回了些自信，对燕国的官牛租赁之事仔细说与时裕，解释了为何要修改税金，关内的流民问题也得到妥善解决。
时裕听完，难掩激动，他握住谢宁的手，“好，好啊！和老夫当年的想法十分相似，如若大靖当时不调高税金……老夫想必也不会成了罪人……罢了，不提了，不提了……”
谢宁自是清清楚楚看见时裕眸中的片刻晶莹闪烁，明白他口中的“罪人”是指被百姓谩骂，课税繁重，苦不堪言。
谢宁任由那双粗糙，满是厚茧得大手将自己握着，心里共情，却不知怎么安慰。
片刻后。
“拿了多少？”
谢宁还未反应过来，谢长安忙答：“十坛。”
时裕像是被这数字又噎了一下，瞪了谢长安一眼。
“罢了，明日若问起来，老夫便替你们担下了。”
“不用还回去吗？您不拿我们前去认罪，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不必了，就当老夫赠与你们了，反正让那人独占去喝了，也无益处！”
“您是说那位余常侍？”谢宁试着问。
“不必再问，是叫谢宁对吧？你们现在也算是欠了老夫一个人情，所以老夫有个要求。”
“您有任何要求，晚辈都当竭尽所能。”
“那倒也不必，只是近些日子，你们常来与老夫解闷，可行？”
“真的吗？”谢宁的双目瞬间亮了，这对他不像是要求，倒像是奖赏。
时裕满意地点头，“回去吧。”
路上，谢长安发觉谢宁的嘴角就没平过，幽幽开口：“有这么高兴？”
“长安！我们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谢长安摊手：“怎么不算呢？”
“表哥！阿宁！我可算找着你们了。”慕容轩忽地扑了过来。
“你们没事吧？有没有被大靖的官兵发现啊？我可担心你们了？”
谢长安二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一致打算不告诉旁人。
谢长安没好气道：“你学的鸟叫自己心里有数没数，我还以为是小安跑来了。”
“哎呀，人家第一次，紧张嘛。”
“懒得和你计较，酒呢？王启呢？”
“送去素庄了，王启回去了，不过他还不知道你们出来了，今晚估计睡不着啰！”
“酒你一坛没留啊？全送去了？”
“对啊！怎么了？”
谢长安扶额，瞪了眼没脑子的慕容轩，又看了看笑出声的谢宁，总结道：“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