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一派天真的偏了偏脑袋:“你怎么知道?”
秦宣顿觉脑仁儿隐隐作痛。
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就这么涌进了脑海里。
记忆的尽头,是漫天的红雨,以及风中翻卷的猩红衣袍。
袁枫只穿红色。倒不是这厮有什么特殊偏好,而是因为不管给他穿什么颜色,到头来总会染成红的。
万戎村,弑君者,血衣袁枫。
脑袋真真切切被对方砍下来过,作为被弑的皇帝本人,秦宣此刻的心情堪称五味杂陈。
秦宣缩了缩冷飕飕的脖子。
现时此刻,一个问题也就显得至关重要:“小枫,你哥呢?”
小娃娃低下头,一下子就颇是有些委屈:“不知道……哥不要小枫了,哥好久没回来了……”
秦宣一愣,不是,这又什么情况?
先是那陆溪云强关逆尘、干翻三个四品刺客。
后有自己,莫名其妙被掳到袁枫眼前。
其实吧,严格来说,也不是莫名其妙。
严格来说,秦宣就是看着那刺客眼熟,下意思往纷乱的中心跑了两步,一不留神就离了扈从的保护范围。
但不论如何,对于自己手中的、究竟是不是重生逆袭剧本,秦宣已经不太自信了。
记忆中袁枫他哥,也不是个刺客啊。秦宣颇是有些不解:“那刺客真是你哥?”
小娃娃显然是在状况之外的:“什么刺客?”
这小鬼看着是被丢的彻底呀,想到这,秦宣心里宽慰不少。
当务之急,得想办法跑,秦宣:“小枫,我是你兄长的朋友,你哥人在皇城,我带你去找哥哥好不好啊?”
眼前的小孩并不买账:“莫叔说了,你是坏人。”
莫叔?这下连监护人都换了。
被袁枫嘎掉的理由-1。
秦宣觉得自己现在可以放挂鞭炮庆祝一下。
然而,秦宣这小小的雀跃没能维续多久,小娃娃继续着:“你告诉我,我自己去。”
秦宣:“……”
秦宣低眉,开始思忖这小鬼现在的水平,够不够闯一趟皇城。
尽管他清楚的知道,再过上几年,当世之上就没有几人能打赢这厮了。
可现在,眼前的娃娃,还远没有记忆中的嚣狂摸样。
管他呢,秦宣很快得出结论——打不赢,死了正好。
汉王殿下耐心‘指导’:“小枫啊,到皇城里,你到这几个地方找……”
···
归心院前脚刚散场。
大理寺的差事,后脚就登门了。
“任将军,天牢那边出了些变故,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打工人,劳碌命。任玄叹口气,认命跟上去。
记忆里温从仁也算是远近闻名的策谋之士,怎么收了这样一个一激就上头的憨憨徒弟。
啧,师门不幸啊。
任玄这厢正想着,手中的黄伐突然泛出了黄光,这言纸是归心院供同思同志的文士研讨之用,只有半个时辰之效。
同思同志,那应该就是刚才的圈红了,毕竟任玄全场就画了那一笔。
黄伐上缓缓浮出一行字来————‘虎肆是什么?’
任玄沉吟片刻,回以两个字————‘战役。’
下一刻,他手中的黄纸变了颜色,一层淡金从里而外晕染开来,纸伐背面勾勒出几只鸿雁的潦草轮廓。
一旁的大理寺属官骤然一叹:“任将军,您这是匠器雁书?在世的雁书残卷,不是当年千机案都损毁殆尽了吗?”
任玄笑笑应付道:“仿品仿品。”
任玄眼前一米开外的空中,徐徐展开一卷半透明的金伐,那金伐上随即浮现出第一行淡蓝色的字。
「诸位是?」
「既然不相识,何必强相识,不如以代号相称?」
任玄低眉,当即附和,不过是脑中所想,「合理」二字已经跟着上面人的话浮现在了金伐之上。
开始有人放飞自我,任玄看到有人的文字前面出现了一个代号‘襄王殿下第一孤忠’。
好家伙,秦疏还能有孤忠,见识了。
下一秒,这人就险险被清出群聊了。
「改名,见不得襄王这个两个字。」
大佬无声发话,下面一阵附和。
众怒难犯,下一秒,那人委屈求全的改了‘大乾第一孤忠’。
任玄想了想,直接跳反,高调写上‘搞死狗皇帝’当作前缀。
换得一片喝彩,果然,老员工都是拿脚投票的。
「谁对陆溪云出手?」
那大佬又发话了。
「有病吧。又想看秦疏发疯?」
下面一串的否认。
任玄想了想回道:「可能不在我们当中。」
大佬没有反驳,应当是认了这一说法。
「哪个想动陆溪云,先把秦疏宰了,这可以是共识吧?」
「没那么严重吧,现在嘉岁八年,有没有可能现在除掉陆溪云,才是一劳永逸。」
出现了,这新奇的脑回路,任玄赶忙输出:「别,没可能。」
「咋?看兄台的反应,离秦疏很近?」
任玄默默回应:「‘又不是什么大事,非要他认错做什么。’就几天前,狗皇帝对我说的。」
此话一出,炸出一片潜水的。
「……」
「卧槽!他又来了!!」
「厉害。」
「啧,没救了。」
「狗皇帝还是宰了的好。」
唯有刚才的大乾第一孤忠,还是与众人格格不入。
「妈的,陆溪云祸国殃民!老子早晚弄死他!」
纵然是如此说,这位仁兄还是给众人按头,强行被达成了一致。
达成一致,话题就转进到要不要搞死秦疏,
这下子,意见就多了起来,眼前的悬空金伐上,蹭蹭刷过上百行字。
民怨沸腾,争执不休,狗皇帝看看你造的孽。
任玄正待参与参与,马车却已然停了下来,刑部到了。
正事要紧,任玄将鸿雁揣回怀中,门口已有人在等他。
卢士安言词简洁而直接:“今晨卯时二刻,两名青衫刺客,一人被劫,一人被杀。”
天牢,劫囚,这可是数十年未遇的事情。
任玄问:“被劫者是谁?”
“伤重的那个。”
任玄蹙眉,他记得那名刺客,那人伤重,是因为被秦疏拿来试了玄瀑矢。
这样的重伤,想要劫走绝非易事。
他追问:“对方多少人?”
“一人。”
任玄一惊,天牢是戒备森严的武禁之所,重重机关巡卫。
仅凭一人攻破,简直天方夜谭。
“还有一事。据天牢守卫所述,劫囚之人,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而且他不止去过天牢,诏狱、台狱,都有人做出类似的口供。”
一个少年,像逛菜市场一样,把京中重兵据守的险地逛了一圈,然后悠然从天牢提了个人走,这讯息,已然称得上匪夷所思了。
任玄沉吟:“当世武学三阶九品,纵然天纵之才如陆溪云者,如今也不过刚入四品境,一个只十几岁的少年,断不可能有如此造诣,这绝非是武学。”
卢士安冷声:“奇门旁左,浩如烟海,这条线,大海捞针。”
青年继而有条不紊的分析道:“那囚犯经脉为玄瀑矢所毁,要救人,需要修复错位的经脉。据我所知,京中符合条件的,只一人。”
任玄低眉,那日猎场,的确有人比太医更出风头。
温从仁。
同对方交换了一个的眼神,任性心领神会,总算明白了对方找他的原因。
鱼在网里,但卢士安的这张网、未必罩得住那条鱼。
卢士安需要更有实力的援手。
···
“滚你的。”
对于任将军如此急迫的需求,襄王殿下的回应不可谓不冷漠,令人寒心。
秦疏一副‘你有病吧’的看智障模样:“他人都没能下床,去给你打架?”
任玄汗了一把,他也就是侥幸一问,指不定人家陆世子根基深厚就能上呢。
别的不说,陆溪云属于只要他罩的到,就不会不管你的老好人,和他当战友,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看着秦疏这脸色,这定海神针指定是没戏了。任玄直接反客为主,先卖惨给老板看:“一个少年劫了天牢,谁知道是什么怪物,我这可是在给您买命,殿下您好歹给点支持吧。”
秦疏嫌弃觑任玄一眼,随手抛出一件物什:“保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