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清气朗,云淡风轻,适宜远行。白榆、三秋两人一早就收拾好了行囊,兴致满满的等着傅洵之下令启程。因着顺路要送三秋回家,便备了两辆马车,外加两匹马,一辆马车留给三秋使用,一辆用来装行李。傅洵之算了算,已是辰正时分,再磨蹭磨蹭早朝就该结束了,届时难免会有一群人来送行,虽说他前几日就说了无需送行,但照那群人油盐不进的性子,怕是听不进去,还是赶着他们下早朝前赶紧走才是。
傅洵之进了马车,与三秋同乘一辆,白榆和切菜工寒山在前面驾车,寒山是傅洵之安排护送三秋的。
傅洵之因昨晚睡的晚,上了马车便在车内小憩。然而马车刚刚行驶出侯府角门,忽然停了下来。
南星负臂笑眯眯的等在侯府门口,打量了一下装的满满的第二辆马车,对白榆笑道:“带这么多东西呢?”
“是啊。”白榆止住马车,也笑道,“我家公子爱喝的茶、爱喝的酒、爱吃的糕点七七八八加起来也不少呢。”
南星啧啧点头不语,白榆又道:“等我玩够了回来好好给你讲讲边疆趣事。”
“哦哦,好好好。”南星微笑着敷衍点头,随后下巴一抬,催促道:“去吧去吧,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白榆道:“时辰还早呢。”
“哎,我是说别耽误了吃早饭的时辰。殿下快下早朝了。你们快去吧,别让殿下等太久。”
“啊?”白榆被南星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一头雾水,正要再问,就听傅洵之撩开了车帘,对着南星问道:“殿下…交代你什么了吗?”
南星笑道:“没有,是属下自己想来的。殿下若有话交代会亲自与傅将军讲的。傅将军若有话也亲自与殿下讲吧。属下就不打扰傅将军了,先告辞了。”
南星说着,脚步轻快的走了。白榆虽一头雾水,但被即将去边疆的喜悦冲昏了头,也顾不得想太多,驾着马车就朝城门去。
马车内,三秋同样一头雾水:“公子,你觉不觉的南星有些奇怪,特意跑来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南星也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傅洵之笑道:“他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做这种无聊的事吗。不过今日确实有点奇怪。”傅洵之摸了下巴暗自思忖,竟然这么轻易就放自己走了,一点没吵没闹,就只让自己陪着过了个上元节,这次竟然这么好哄?
“公子下次什么时候回来?”三秋又问道。
“下次啊,大概是殿下成亲之时吧。”
“啊?殿下要娶妃了?什么时候?是哪家的小姐?难道是范太师家那个和殿下同岁的嫡孙女?早就听说范太师的嫡孙女日后是要做皇后的,不是嫁给陛下就是嫁给殿下。”三秋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目光灼灼的盯着傅洵之。
傅洵之道:“范舒苒确实是最有希望的王妃人选,知书达礼,温良恭俭,有大家风范,做皇后确实可以。只是恐怕殿下不太喜欢这种端庄大方的女子。”
“为何?殿下温文尔雅,范小姐秀外慧中,大家都说他们二人般配的很。”
“虽是般配,但感情之事岂是旁人说的算的。”
“那公子怎么知道殿下不喜欢端庄大方的?”
傅洵之顿了顿,忽而笑道:“猜的。”
“……”三秋又道,“那范小姐是不会嫁给殿下了?”
“也未必吧,”傅洵之叹道,“若他能以国事为重,即使不喜欢,也会娶的。身为储君,婚事岂能由他作主。”
“可若是和一个不爱的人成婚,殿下未免也太可怜了吧。范小姐也是,哪个女子不想嫁给一个两情相悦的良人,若是殿下对她没有情意,即使做了皇后,也不会开心吧。”
“殿下又不是只能娶一个有什么好可怜的,他喜欢谁,只需一句话就可以把人收入宫中。至于范舒苒,她若是不愿意,范太师是不会逼迫她入宫的。范太师疼爱她,范家也不止她一个适龄女子。不过若是能做皇后,即使没有情意,恐怕也没几个女子不乐意的吧。”傅洵之冷笑道,“权利面前,感情不过是附属品罢了。想要两者兼得,哪有那么好的事。”
三秋从傅洵之语气中听出一丝冷嘲热讽,沉默半晌,道:“当初让公子伤心的薄情之人是为了权利才离开公子的吗?”
傅洵之略一怔,随后淡淡“嗯”了一声,撩开车帘侧头看向车外,表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三秋自觉的保持了沉默,没再追问。
马车已行至城门处,被城门的守卫拦下进行常规检查。侯府的马车出入城门向来只是例行问一句,并不会耽搁太久,然而今日马车已停了有一会了,却依旧没有再次出发。傅洵之透过车窗看见白榆正气势汹汹的同城门守卫争执。
白榆叉腰怒道:“你看清楚,这是定远侯府的马车,车上坐的是定远侯的公子,凭什么不能出城?!”
守卫面无表情道:“马车可以出去,但傅将军不能出去。”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家公子不能出城?!谁给你的胆子敢拦我家公子?!”
“小人收到的命令就是如此,小人只是听命行事,其余一概不知。”
“谁的命令?!让他过来!敢拦我家公子,你们不想活了?!”
“小人已派人去通知校尉了,劳烦公子等等。”那守卫话音刚落,就见一校尉正大步跑来,停到侯府马车面前,姿态极其卑恭的问道:“车上坐的可是傅将军?”
白榆怒道:“知道是我家公子还不赶紧放行?!敢拦我家公子的马车你们不想干了是不是?!”
“怎么了?”傅洵之听出不对,从马车中出来,瞥了一眼刚刚跑的满头大汗的绛衣校尉,道:“本将军出不得城?”
那校尉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傅洵之背弯的更低了,拱手道:“卑职只是依令行事,并非是为难傅将军。”
傅洵之皱眉道:“谁的命令?本将军怎么从未听过?”
“殿下的命令。年前殿下便下令不许放傅将军出城,若是让傅将军出了城,我等就脑袋不保了,还请傅将军勿要为难我们。”
“殿下?哪个殿下?!也敢管到我家公子头上了?!”白榆愤怒之下口不择言。
“公子慎言,莫被有心人听了去做文章。”那校尉擦着冷汗,也不忘提醒一句。
白榆冷哼一声,道:“谁敢做我们定远侯的文章。我到要看看,有哪个殿下敢如此蛮横无理,没个名头竟也敢禁止我家公子出城?就是闹到陛下那里,咱也是不怕的!”
“我等收到的是东宫的命令。”校尉卑恭道。
“东—什么?!”白榆猛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再说一遍?!谁的命令?!东宫?!皇太弟殿下的?!这不可能!殿下与我家公子关系最好,绝对不会是殿下下令的!你肯定搞错了!”
“确实是东宫的命令,”那校尉答道,“南星侍卫亲自带来的东宫令,卑职不可能弄错的,南星送来的盖着殿下章印的文书尚在,卑职已令人去取了,公子不信,稍后一看便知。”
恰此时,一守卫带着文书到了,校尉将文书双手递过去,白榆拿过文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早在听到南星的名字之时,白榆就已无怀疑,只是一时仍不敢相信下令之人竟会是那位日日来满院的殿下。白榆看完后更加难以置信,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然虽看了两遍,但也不过用了片刻时间。因为文书写的实在简单:开头一句“东宫谕示”,接着便是极其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即日起严禁定远侯之子傅南洵出城”,最后一个盖着东宫印的署名和日期,时间正如校尉所言,已是年前之事。
“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殿下真的不让你出城。”白榆此时已不再是愤怒,而满是迷茫惊愕的将文书递给傅洵之,却见傅洵之只是扫了一眼却脸上毫无惊愕气恼之色,反而带着些无奈的笑。
傅洵之摇头笑叹道:“难怪不吵不闹,合着早就打定主意权势压人了。”
“公子,你怎么还笑的出来?这是怎么回事?”白榆更加迷茫,“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你上元节就要回边疆吗,怎么还下这种命令?殿下这段时间几乎日日都来找公子,但这件事一句都没听殿下提过啊。”
傅洵之道:“南星不是暗示过了吗,三秋说要回家之时,南星不是说让她早些回去吗,他不是想让三秋回去和家人过元宵,是知道咱们走不了不想耽误三秋。”
“……这个南星!也不说明白些,这谁能听的懂啊!”白榆忿忿道,“那今早他还特意来送行?!虚情假意!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厚颜无耻!道貌岸然!卑鄙无耻!!!”白榆把能想到的词全骂上了,仍觉得不解气,又道:“亏公子还好心给他们教厨子!狼心狗肺!无情无义!丧尽天良!恩将仇报!”
“行了,”傅洵之笑着打断道,“什么时候这么满腹珠玑学富五车了?再说下去,是不是要连殿下一块骂了?”
“哼,属下哪敢。”白榆愤愤说道,“不过,公子,殿下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让你出城?就算他不想让你出城,也不会一句不提吧?他眼看着咱们收拾东西一声不吭,让咱们到了城门口才知道有这回事。”
“说了,是我忘了。”傅洵之长叹,自己可不就是答应了他没他的命令不会离京吗。
“啊?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回去啊?”白榆问道。
“还能怎么办,南星不是说了吗,别耽误了殿下用早膳。”
“……这个南星!!”白榆咬牙道,“早上根本就不是来送行的!是看咱们笑话的!!他日后别想再踏入咱侯府的大门了!!”
傅洵之拿过文书,又扫了一眼,笑道:“你能拦得住他?储君的贴身近侍,哪里去不得。一纸文书一句话就把咱们给困长安了。”
“公子,你怎么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白榆不满嘟囔道,“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还真去陪殿下吃早饭不成?还有三秋姐姐呢,她还要回家祭奠母亲呢。”
傅洵之叹气道:“咱们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了,让三秋和喊山先走吧。”傅洵之说着,转身向来路走去。
“公子,你要去哪?”白榆道。
“吃早饭。”
“……”白榆无语半晌,对着寒山和三秋又交待了几句,两人一直在旁听着,倒也明白了七七八八,三秋对夏璟熠不然傅洵之出城之事满是好奇,也想等等再走,但白榆道此事怕是一时半分解决不了,不如早去早回,等他知晓了前因后果会写信告知自己,三秋也心系进宫学糕点之事,便也同意了。
三秋寒山两人出城,白榆快步追上了傅洵之。两人一路进了宫,到了麒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