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华,你是长姐,爹走后,照顾好弟弟妹妹。徐晏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会对家里的孩子们很好,你能嫁给他爹就放心了。”病床上,油尽灯枯的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递出了一摞东西。
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房契……银票……都给你了……”
病床前容貌秀丽的女子泣不成声,然目光却未落在父亲脸上,只眼睁睁盯着父亲手上那摞积蓄。
“爹,你放心。”云初华从那只无力腐朽的手中抽出房契和银票,声音淡淡地说:“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说罢,她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在她沮丧的脸上显得十分不协调。
病床上的老人神色有些不甘,但抵不住生命流逝,即便强撑着睁大眼睛,但沉重的眼皮还是合上了。
云初华将父亲留下的遗产塞进襦衫里,而后款款走出门,对外面候着的哭不停的弟弟妹妹道:“爹没了,你们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爹!”
霎时间哭声高涨,一群孩子擦过云初华钻进堂屋。
听着里面传出的声音,云初华只觉得耳朵吵的生疼,她揉了揉耳廓,没好气道:“人都死了,说那些话有什么用。”
她摸了摸胸前那一沓东西,自言自语道:“办了丧事,再养活这几个小兔崽子,这些钱哪够用的?做长姐凭何就要吃亏?”
她愁眉紧锁,突然脑中想起情郎说的话,顿时神色舒展开来。
爹死前一夜,她与清河边夜会了心上人周子峰,他告诉她:“等你爹一死,咱们便毁了婚书远走高飞,到时候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一对快活鸳鸯。至于你那些弟弟妹妹,他们年纪尚小,找几个人牙子发卖了就是,顶多你这长姐费点心,给他们找个好去处,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想起心上人周子峰,云初华脸上不由浮出一丝红晕。
周子峰前半句话她自然认同,只是将几个弟弟妹妹发卖她有些犹豫,没有立刻答应。
但如今事已至此,爹死了,家里就这么点遗物,也不能坐吃山空不是?难不成还让她养活他们啊?
“罢了,怪就怪你们死的太早。”云初华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三日后,满城大雨,水几乎漫到了脚踝。听说雨还要连着下好几日,云初华不敢耽误,匆匆将爹下了葬。
云家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天南地北的朋友多,丧事不能马虎。这席面一办,再加上棺材和下葬费,一来二去竟花去五十两银子。
云初华本就觉得肉疼,偏生还有不知道打哪来的远方亲戚欺负她是个女儿家,想吃绝户,愣是让她连着办七天的酒席,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她寻思着过几天就远走高飞,自是没必要做这人情,当即闹起来,跟那亲戚大打出手。弟弟妹妹们见状一拥而上,将人轰了去。
此事一平,云初华便忙不迭地开始找买家了。
找了几天,她发现要是找诚心养孩子的人家,多半只能半卖半送,拿不了几个钱。可要将男娃卖去做书童,女娃卖去勾栏院,这拿的钱两可是够她和子峰哥衣食无忧快活一辈子了。
云初华本来还“良心未泯”,但算计了一番六个孩子能卖出的银两后,仅剩的良心也彻底没了。
亏的云家爹娘年轻时都是十里八乡有名姓的俊俏哥儿和姑娘,生的云家的孩子们个顶个好看,这卖家倒也好找。
云初华托人联络了一家楚馆,打算把自己最小的“美人胚子”妹妹送去。
俗言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来不及等风雨停歇,她便冒雨出发了。
谁想,刚撑伞出了门,就碰着一高大的人影撑伞而来,他一袭白衣,裙摆处沾了一些淤泥,伞沿上抬,云初华的目光扫过了男子如墨染的眉眼。
她嫌弃他沾染了尘泥的衣摆,压根没想让他进去坐坐,“徐晏,你怎的来了?”
徐晏在云初华跟前站住脚,张口便是歉意:“回乡途中遇着大雨,我回来晚了,未曾想到伯父已经……我特赶来吊唁。”
“不必吊唁了,反正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云初华心中暗道,若不是有子峰哥哥帮她安排爹的后事,她这个小女子可就难办了。
“是我的错。”徐晏没有辩驳,他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子递到云初华跟前,无比诚恳地道:“我中了,中了进士。伯父亡故时我抽不得身,但日后我定会一直都在,这些钱你先拿着,丧事刚办,定用了不少钱,你和弟弟妹妹们还需用银两生活。”
云初华心里一惊:他竟真的中了进士?那以后岂不是一路仕途?
只是她已经心有所属,这个官家太太她恐怕是做不成了。不过这个憨货都能高中,那她的子峰哥哥一定会出人头地!
她毫不推阻地拿过徐晏手上的银票,没再存心难为他,错开身:“爹的牌位就在祠堂里放着,你去拜祭就是。”
“好。”徐晏微微点头,用袖口擦去脸上的雨水,然后大步走去。
自是走了两步,他疑惑地回头看向云初华:“华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云初华随意扯了个谎:“爹没了,家里事事都要我操办,我忙着呢。”
“你若有事就告诉我,我会为你尽心尽力。”徐晏说道。
云初华看他就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傻子,轻嗤道:“你刚中进士,返乡通告还要回京受职吧?自己都要忙的抽不开身了,能为我代劳什么?”
“我……”
徐晏还想说什么,云初华却出声打断:“好了。快去吊唁吧,我也不跟你耗着了。”
说罢,云初华头也不回地踏入雨幕之中。
徐晏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酸楚。他总觉得云初华对他很冷淡,他本以为中了进士,华儿就能对他高看一眼,可却还是这样。
幽叹一声,他走进了云家。
云初华不好只身去楚馆之中,就与那楚馆的妈妈约了一处茶楼,茶楼将至,她却听着落雨声中有微小的脚步声。
怕是徐晏跟过来,她正要扭头,忽然后脑勺处一阵剧痛袭来。
随着一声闷响,云初华倒在了雨幕中,血液在积水中蔓延开来,将她的衣衫染成了一片红色。
“臭丫头,我是你远房大爷,你敢打我!是你自己找死!”
这是她生前听到最后一句话,她意识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丧失。
……
“云娘子受伤太重,留了太多血,现在虽然有气息了,但能不能醒来还是看自己的造化。”
“当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是新中的进士,先生帮帮忙,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徐公子,若有救人之计,无论你是何身份,我都会不遗余力。只是那出手的人下手太重了。”
云云睡梦中听见了说话的声音,紧接着是箱子合上和走动的声音。
她睁不开眼睛,但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经清醒了。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温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华儿,你醒一醒。我答应过你爹要好好照顾你,我还没有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你还有这么多弟弟妹妹等着你回来。求求你,醒来吧。”
“姐姐!”
“姐姐!”
随着几声叽叽喳喳的呼唤声响起,云云倍感莫名其妙:华儿是谁?她是独生女,哪来的弟弟妹妹?
强烈的好奇让她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到周遭的一切,巨大的冲击让她恨不能掐着自己的大腿看自己是否是在做梦。
她感觉使不上力气,只能虚弱地说问了一句:“这是哪?你们是谁?”
出声后,她更是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嘴。
这不是她的声音?
“你醒了?”伏在云云身边的徐晏听见云云的话,惊喜地笑开来:“华儿,你真的醒了!”
云云看着徐晏:这是谁家的俊俏古风小生?
她眼皮一垂,发现自己竟然也穿着古装,顿时眼前一黑。她分明只是在睡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若说是恶作剧,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完成这么大的工程也不容易,何况对方目的是什么?
云云一脸地惊骇无措,徐晏和孩子们自然看得出。
二妹云初月急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徐晏替云云掖了掖被子,温声道:“初月,你们先别急,大夫说初华脑部重创,可能会有这种失忆的情况,但是只要醒过来,慢慢就会好的。大夫应该还没走远,我去将大夫叫过来给华儿看看,你们好好守着姐姐。”
“好,徐大哥!”
徐晏匆匆夺门而出,而这时云云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初月、初华、徐大哥、六个弟弟妹妹……这些信息都在提醒她:她穿越了,穿在了一本她看过的小说的恶毒女配——云初华身上。
这本书是一本群像文,讲的是云家姐弟之间的故事,作为其中的恶毒女配,云初华在父母过世之后,将弟弟妹妹和家里的祖宅全部卖掉,抛弃对她实心实意的未婚夫与情郎私奔。
最后她惨遭情郎欺骗,钱财被榨干后被赶出门流落街头,被弟弟妹妹发现,他们不计前嫌,将他接回家中颐养天年。临终时,她回看自己的一生,悔痛不已。
云云感觉现在头昏脑胀,不光是因为头部的痛苦。她更在意,怎么睡大觉都能睡穿越?
她现在只想回到现实世界,可是头部重创的她连个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事到如今,也只好用云初华的身份安置下来,将养好身体后再找寻回去的办法。
徐晏找的大夫很快又被拉了回来,那大夫查看了云云的伤势和身体状况,惊叹道:“奇了,按说受这么重的伤能活命就不错了,没成想云娘子这么快就苏醒过来,这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可是,她好像忘记我们了。”三弟云辰星嘟囔道。
云云不想横生枝节,立刻说:“没,我现在想起来了,可能是刚刚头太痛了。”
“哎呀。”大夫忙又对徐晏这个未来官大夫恭维道:“云娘子既能苏醒,又没有隐疾,只好好好将养,就会一切无事。这可真是好造化啊,想是徐公子福星高照,云娘子也沾了你的福气啊!”
云云努力扬了扬嘴角,苦笑一声。
后脑勺隐隐穿来痒痛,她心中不由想,原著小说她是从头看到尾的,剧情里面有云初华被人打到下不来床这桩事吗?
可是,下不来床的是她。原身应该是直接被打死了,这样才有她的可趁之机。
这样一来,剧情就已经改变了,这是不是预示着她的穿越是冥冥之中的注定,目的就是为了修改剧情走向?
越是细想,云云越觉得头痛。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姐姐,你痛不痛,我给你呼一呼。”三岁的云初年将头凑在云云的脑袋跟前,用力地从小嘴中吹出空气。
云云看了云初年一眼,感觉人都要被萌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