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扬大会将近尾声,桑漓城主这次借十二仙金鼎寻找天道至宝的谋划到底落了空。
面上是金镜道尊、楚岫箓尊明言反对,商议不成,各方尊者宴后便陆续离开。
受邀赴宴的尊者们若是足够敏锐,就能发觉,周旋到最后,楚岫箓尊与桑漓箓尊恐怕是实实在在斗了一场法,不管楚岫箓尊自伤多少,桑漓城主是一时无余力施展寻宝的计划了。
司鹤川的亲传大弟子化玉灵君早在问玄宗之前就入了他门下,将将有元婴的修为,师门传信的符箓在他手里能有传音之效。
百纳司中,化玉灵君正拿着自己的传信符箓同柳扇说话,司鹤川同桑漓箓尊殷明弈斗法后受了伤,回来要柳扇上手配点伤药。
“你师尊自个儿还回得来吗?”
此时,化玉灵君手上的符箓还没收起来,那头的司鹤川明明白白将柳扇呛他的这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论道通衢那样的地方,就是化神尊者斗法也要收着手脚,司鹤川受的伤普通,只是找柳扇要了灵药能复原得更快而已,宗里有医修,不用白不用。
司鹤川也是知道柳扇的脾性,“祖宗,同他殷明弈斗法好歹也是我胜了,捡点好听的说吧!我明日就回宗了!”
柳扇:“说好听的并不能让我少点活干,我还是比较喜欢在少阳隅研究灵药。”
司鹤川:“青岳不是回去了吗?咱们宗又不大,没那么多事要干。”
“你把十六带走了啊!没有十六宗里的事务才那么麻烦,青岳最近可指望不上。”柳扇无语翻了个白眼,眼看又到了见素台放课的时间,于是不再多说,“我还有事,化玉你走吧!”
*
傅雪寒一出书斋,就见到柳扇在等他。
危峥嵘再三要求傅雪寒上过课就回听风苑,只要傅雪寒一回去,听风苑的禁制就要关上,到时候柳扇也去不了,只能等着见素台下课的时间去给傅雪寒送药。
“能来一趟无崖吗?我还有事想同你说。”傅雪寒接过柳扇递来的药瓶,迟疑一下后说道。
柳扇:“刚好要给你复诊,去无崖也方便些。”
虽说危峥嵘最近管听风苑的禁制管得紧,但也没有不让医生进的道理,柳扇跟傅雪寒进了听风苑,就见书案上堆着蒙学弟子们交的课业,早先这些东西傅雪寒都是留在见素台批阅的。
柳扇:“我还以为你不会听青岳的。”
“我信他。”沉默一息,傅雪寒道,“他不想我见的人,暂且不见好了。”
柳扇:“你怎么知道有人要见你?”
“……看来真的是有人要见我。”傅雪寒收起课业和药瓶,“青岳想让我在听风苑闭门不出,却并非宗内有事务我不便在。若是有来寻仇的,他不会还让我来见素台上课,恐怕要关我关到把仇家灭掉。
“若来的是不好见面的故交,他才会别别扭扭地让我回听风苑,然后把听风苑的大门锁好。
“这个时候,青岳就在宗外拦着那位故交不让人进问玄宗吧?”
柳扇:“这么说倒也没错……”
傅雪寒:“那么,是谁要来见我?”
“是——”
柳扇及时咽下后面的话,无奈道,“雪寒哥,这就不好和你说了。”
傅雪寒失笑,也知道柳扇顾忌什么,“行,不说这个,我还有一件事想同你讨论。
“自从上次看过你写的那枚玉符,我虽然想起来一些往事,但没办法再通过这些零碎往事里的线索想起更多的记忆。
“这段记忆有玉霄门,有师长有同门,有我曾经习练过的剑法,可在记忆里,我始终不能走出同青岳一起习剑的后山。
“玉霄门应当同问玄宗一样有学堂,弟子们也要各自领了活计去干,但这些经历,我知道有,却想不起来。”
傅雪寒说完,略顿了顿,又继续道:
“除了这些记忆拓展不开,我这段时间见了很多旧物,有些物件也在我恢复的部分记忆里就出现过,可之前见到时却不曾触动神识。比如这柄剑。”
傅雪寒从储物匣子里取出那柄他最近用着的宝剑。
“哦?这柄剑我最近见过,你还在少阳隅的时候青岳就取出来过,是件地品的灵器吧?”
“下品灵剑而已,你不是剑修,看不出来这剑经过洗炼。”傅雪寒说,“记忆里,这柄剑忽然就出现在我和青岳之间,它应该很重要,可我想不起来它的来处。”
柳扇皱眉抿唇,“嗯……我是有些想法,但可能和你忘记的一部分事情有关,要听吗?”
这就是可能要引动傅雪寒神识反抗的意思了。
傅雪寒:“说吧,待会儿你跑快点就行。”
柳扇:“好吧,就是不知道我这个想法能不能说到关窍上。
“你之前受的伤太重,导致失忆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你的神识会因为我们提到往事而有所反应,却更像是神魂的主动防御。
“我认为,这可能是你先前修炼过什么神识相关的术法,能抵抗有人对你的神识不轨。”
柳扇话说到一半,仔细看着傅雪寒的神情,反身就往屋外飞去。
还好前厅的门扇白日都是放下来的,柳扇冲出去并没阻碍,可惜听风苑的禁制已经落了下来。
不得已,柳扇只好凝神聚气,神识做好防守的准备。
少顷,屋内失神片刻的傅雪寒已然从书案后站起身,走到檐下朝贴在听风苑禁制边上的柳扇招呼。
柳扇:“唉?雪寒哥?”
傅雪寒:“进来吧,我已经可以控制住神识不要随意攻击了。”
“哦。”柳扇回到房内,给傅雪寒煮上一壶灵茶。
“看来我的神识又好了一些。现在青岳不在身边,也不会失控攻击了。”傅雪寒说。
柳扇:“雪寒哥,那我呢?青岳已经把听风苑的禁制关上了!我刚刚可没跑出去!”
傅雪寒失笑,将手上一只可以拨动的罗盘给柳扇看,“青岳给这间屋子也留有防御法阵,这是阵盘,我可以用。只要你出了屋子,就算我方才还是控制不了神识,你也不会再受到攻击的。”
柳扇:“原来你说让我跑快点是这个意思啊……”
傅雪寒点点头,“你接着说吧。”
柳扇:“先前说到神识自卫的术法。你失忆后,旁人说的、给你看的,神识分辨不出的、是不是不怀好意的窥伺与试探,于是已经修成的术法便会发动。就说最早我受伤那一次,你的神识还没恢复到现在这样,失控的程度也更深。
“你自己看见的就不一样了,那是你遗忘的记忆的一部分。
“迷障本身,是破不了迷障的。
傅雪寒:“我想不起来的那些记忆,就是神识上的迷障。”
柳扇:“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傅雪寒轻叹一声,“确实有那么一门术法……”
“真的吗?”柳扇朝对面的傅雪寒探着半个身子问。
“什么术法?”
危峥嵘一回到听风苑,就听见傅雪寒的话,像是又想起来什么事情。
傅雪寒抬头,就见危峥嵘拧着眉头,在自己身边坐下也没松开。
“你又想起什么了?不是说好尽量不再提往事吗?”
“虽然这么久都没再提往事,可是我身边有很多旧物。”傅雪寒将案几上的宝剑朝危峥嵘面前推了半寸,“宝剑,衣物,还有你的坠子,很多。”
柳扇也只是很早之前听说过这样的术法。他还是仙蓂谷弟子的时候,机缘巧合下,谷里收治过被这种术法伤到的修士,但神识之伤,医修也无可奈何,那伤患后来如何柳扇也不知。
瞧着傅雪寒是想起来了,柳扇还想听听是什么术法,看这效果,显然是居家修行,散修历练必备之好物。
可惜面前杵着青岳剑尊。最近金镜道尊在东山千嶂,剑尊的心情不太好,还是让他和雪寒哥单独相处吧!
“我先走了,雪寒哥你和危师兄慢慢聊!”柳扇看向危峥嵘,给我把禁制打开啊!
傅雪寒便将同柳扇说的话与危峥嵘也说了一遍。
“怎么不先跟我说?”
危峥嵘偏着头跟他说话,傅雪寒愣是从语气里听出一丝委屈。
“他是医修。你最近不是忙着呢?”
柳扇是医修,他还是道侣呢……
危峥嵘这些天忙着听金镜道尊说教。
虽然金镜在论道通衢时说是要傅雪寒来说服危峥嵘,让危峥嵘同他一起筹谋补全仙途的大计,但能见到危峥嵘本人,金镜显然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尤其是危峥嵘提防着他要来问玄宗内找傅雪寒,每天都结结实实地在镜墟听上金镜说半天的话。
危峥嵘:“……”也算是忙着吧。
“诲风说,他听说过神识可以修炼的术法。”
傅雪寒提起炉上煮好的茶,给危峥嵘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我便想起来那种术法了。”
傅雪寒只记得那个时候,心脉像是被千百把利刃剖开搅弄地疼着,自己却能专心致志地修习那本秘法。
“那是本魔修功法。”
是魔修防止被俘后搜魂弄出来的,正道修士倒学不出来。
扑通、扑通。
傅雪寒抚着心脉的位置,那里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跳。
真好,他倒在雪地里的时候还以为这里以后都不会再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