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山!再不出去你的成绩就要作废了!”
十六抠着崖壁,冲崖下手中宝剑没进石壁,悬在半空中的荣山喊。
荣山手上有明扬大会的信物,能随时离开膺箓秘境,他身上的积分足够在大会上拿到十分不错的名次了。可明扬大会一向认为修士该有自知之明,得失有数,进退有度,在生死交关之际应当自行引动信物离开秘境,若是遭遇不测被信物强制带离,成绩便要作废。
荣山手上也拿到了见骨草,早他们几步离开秘境并无不可,就算他们一行人要交代在这山谷里,也有个人能带着见骨草出去通风报信!
*
有荣山和阵修弟子破阵,一行人边清理茂盛的灵植边深入山谷,总算走到灵植杀阵的尽头,只见三面光滑如镜的峭壁之下,生长着一片高低错落的石青色灵草。
“是见骨草!”
通体石青,茎杆分节,茎节上的狭长叶片相对而生,同掌门给的图示一模一样。
“此地不宜久留,快取灵草!”十六牢记掌门叮嘱,开口催促道。
众人迅速取出准备好的药匣,涉进草丛挑选高壮的灵草挖取。
轰隆——
见骨草用处少,市面上几乎没有,众人都是卯着劲往药匣里装,猛然听见地动,迅速收了手,聚到一处。
三面石壁像是突然活了过来,看似缓慢地向当中合拢,实则来势汹涌,带着不可阻挡的沉势。
原本光滑的石壁翻涌间吐出嶙峋怪岩,散发出阵阵血肉腥气。
见骨草,见骨草,原来见的是来过此处所有生灵的骨骸。
灵草以骨骸为食,此处岩石便以血肉为养,见到活物便有吞噬之欲,从此处离开,便是要从吃人的石头嘴里逃离。
纵然已经从掌门那里知道了这处山谷的怪异之处,几名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金丹弟子还是不由得露出惊骇之色。
“掌门说要从峭壁上闯出去,这要如何闯?”有一弟子皱眉道,抬头看着石壁,脚下朝来处的灵植杀阵试探过去。
荣山长剑亮出一个剑花,从土里挑出一株见骨草甩向灵植之中。
嗅到见骨草气息,那些天生天长的灵植杀阵杀意更甚,猛然绞杀那一株灵草,比他们来时的气势强上千百倍。
试图走回头路的弟子不信邪,掏出一只药匣装了见骨草再往灵植阵中丢去。
药匣能掩盖灵草气息,还是被杀阵中的灵植捏碎了匣子,碾碎了见骨草分食其灵气。
这哪是回头路,眼见是一条断头路。
不再犹豫,众人转身走向已经开始合拢的石壁。
“有些石块动作缓慢,踩着它们跳上去!”
荣山似乎对这处自下而上的出口十分熟悉,指点师兄们去踩那些勉强安全的凸石。
“不要动用灵力!这些石壁碰到灵力会加速合拢的!”
十六牢记掌门叮嘱,提醒众人观察石壁的动静。
“荣山,你上去!”
打头阵的是几位金丹弟子里修为最高的阵修师兄,又一位开路的弟子攀上崖壁后,剩下的弟子都在看着荣山。
荣山没有拒绝,纵身跃上凸石,手里不知何时抓了一把普通石子,掷石指路,不动灵力。
阵修弟子开路也是因为他善于洞察,找到安全的凸石后,后面的同门便能踩着他走过的凸石上跃,却没想到身后的小弟子掷石的速度比自己观察凸石的速度还快。
性命交关,阵修无暇疑问,只能迅速踩着石子标记的石块步步攀升。
然而山谷幽深,几人光靠身法跳跃,竟然一时比不过峭壁合拢的速度,眼见三面石壁间的距离已不足半丈,走在最前面的那位阵修也才将将看见悬崖边沿。
荣山手里的石子早就丢完了,好在弟子们也在各自观察石壁,顺手接下砸过凸石后弹开的普通石子,这么一流转,还有不少石子回到了荣山手里。
不知何时,荣山已与殿后的十六走到了一起。
十六望着越来越狭窄的崖顶,估算着身法腾跃的速度,一咬牙,冲前面的几人喊道:“光靠身法我们跑不赢这三面峭壁!准备好防身法宝,最后这段距离我们赌一把冲过去!”
他转头又对荣山道:“你快用信物离开膺箓秘境!”
“我同你们一道出谷!”荣山抬头看着刚刚在山谷里就差带着见骨草走回头路的几人,心下叹气,“石壁吸纳灵气发狂也有个过程,我出不去再用信物!”
再度往上攀跃几下,终究到了不能再拖的时候,十六倒数几声,众人齐齐凝起灵力,飞身而起,风驰电掣。
十六见本以为要落在自己后头的筑基剑修竟稳稳当当地御剑在他身侧,心下难免松了一口气。
三面石壁早就合围成了三角之势,再感应到修士腾飞的灵力,犬牙差互的凸石翻涌得愈加剧烈,势要将几人留下做养分。
前面两名弟子尚能并肩冲出洞口,他们身后的石洞就只剩下了一个身位见方的空间。
金丹弟子一共来了四人,前面已经有两人出了洞口,却在此时有一道格外突出的石牙冲出石壁。
将要顶上去的那名弟子祭出防御法器正要硬碰,一道剑光从下方冲出,直接击碎了石牙。
“荣山!”
原本还同十六不相上下的荣山一剑击出,反落在了十六身后。
十六低头看去,荣山手中宝剑深深没入石壁,并未往下落。然而此时他已无暇为荣山停驻,只能飞出石洞后再反身朝越发狭窄的石洞探去。
十六催促荣山离开秘境,但石洞中已经被参差石牙挤到肩侧的荣山却将手上宝剑从石壁中抽出,剑意凝结,直接破开狭窄石洞冲上山顶。
“走吧。”
身法出尘,利落收剑。看得几人都怀疑这石壁是不是真的吞吃血肉。
然而几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因接触到石壁受的伤,做不得假。
石洞在荣山身后轰然合拢,连带着一座山峰都在颤动。
“我们先离开这里。”十六道。
没吃到食物,山壁还会打开,这座山峰会继续地动,不便休整,几人便按照手上掌门给的地图和指示翻到了另外一座山峰上。
这里是膺箓秘境内一处十分偏僻的山脉,跳出山谷后,眼前的风景与山脉之外截然不同。
休整过后,这一队修士也有了探索秘境的闲心。
“这里好像有一处灵脉!”
队伍里有位珞石谷出身的器修师兄,对着路边的石坑端详许久,伏身凿了个深坑,果然挖出一些不算精纯的灵石。
秘境中的灵脉并不好寻,就算遇到了也不便开采,更何况秘境中许多天材地宝都比单单开采灵石更有价值,很少有人会在秘境中直接采集灵石。
不过问玄宗的这些弟子费心费力来找见骨草,虽然不管成功与否回宗后都会有奖励,但就这么见到灵脉也实属罕见,纷纷凑过去凿上几手。
荣山见弟子们对灵脉感兴趣,便站在一边旁观,顺便戒备。
器修师兄凿了几下就放弃了,抓了一把纪念品走开:“这灵石品质好一般,带出去都没什么用处。”
众人差不多也寻到了零散几颗,还当往下凿才有正经灵矿,听专业的这么说,陆陆续续也走开了。
“哎,这里我都没来过,还当能挖到上好的灵石呢!”
荣山听言,倒是回头瞧了一眼。
这处山脉偏僻难走,来秘境寻宝的修士很少有人知道路径,却刚好在膺箓秘境的灵脉之上,就算有裸露的灵矿,也只会产出虽然数量极少但质量上乘的上品灵石,绝不是品质不行的碎石。
荣山凑过去,动用了神识探查。
是……灵脉干涸之相。
*
“看殷明弈这架势,就是等到明扬大会结束我们都走不了!”司鹤川从御坤坊回到危峥嵘在丹陵坊的宅子,沉脸道。
那日宴会过去,殷明弈隔日便要宴请一次尚未离去的众化神,危峥嵘虽不去,但他还要等荣山从秘境出来,好应对论道通衢法阵对神魂联系的干扰,此时正在堂上合眼打坐,待司鹤川骂完一顿殷明弈,才睁开眼。
“膺箓灵脉,也有退化枯竭的迹象了。”
事关整个修界,这两人不可能不关心。至于宴会上众尊者间对于殷明弈计划的分歧,也多是在于行事的手段与道法心境的不同,而非不在意修界的存亡。
但危峥嵘不可能容忍有人要动玉霄门遗址的宝窟,那座宝窟难开,如今能行的途径只有炸掉整座山峰。
司鹤川也不会同意殷明弈拿御坤殿金鼎做法,金鼎非法器,就算规格再高,有众多化神修士强行驭使也只有崩损这一个结果。
司鹤川才见过殷明弈,几番稳定过心绪后,缓缓开口。
“我们还有徐徐图之的时间吗?”
“有。”危峥嵘道,“但连膺箓秘境都有了灵气难续的征兆,桑漓很快还会有动作。”
司鹤川不甘心。若真到了修界存亡的关头,他真的会同意殷明弈动用金鼎的计划,到那时,金鼎就不可能再完好无损地安放在御坤殿上了。
他只能相信危峥嵘。
“殷明弈必然没想到金镜道尊也不赞成他动用金鼎,但现在正值明扬大会,论道通衢修者众多,若殷明弈执意行事,未必不会将金鼎移往万藏道场,没有化神尊者出力,就借城中修者之力引动天道气息,那时再想拦下,可就不好收场了。”
司鹤川平心静气,在堂前坐下,与危峥嵘说起眼前事。
听着一点不像假设,在司鹤川眼中,殷明弈是真的能做出来。他这些天去御坤殿看金鼎,殷明弈没有一天不在殿内对金鼎虎视眈眈的。
“金镜还留在论道通衢,就是防着桑漓弄出什么过分的动静。”危峥嵘不动,只说道,“有他留在这,明扬大会期间桑漓动不了金鼎,你可以放心。”
“见你与道尊针锋相对,你倒是信任他。”
“两码事。”危峥嵘不置可否,“弟子们已经取到了见骨草,等他们出来我就先回宗。”
危峥嵘还记得玉霄门被魔修围剿的那一日,师尊带着自己和傅雪寒去了镜墟拜访金镜。
玉霄门遇袭,师尊回防,却将自己同傅雪寒留在了镜墟。
那是危峥嵘头一次知道化神尊者同金丹修士有多大的差距。
玉霄门弟子命符相连,那么多人出事,危峥嵘和傅雪寒的弟子玉符不可能没有反应。
两人当下便要追随师尊归去,却被金镜随手设下的法阵留在了镜墟。
他和傅雪寒几乎以性命相搏,也只有危峥嵘一人从镜墟的法阵中脱身。金镜从头到尾都只是冷眼看着两人在自己的法阵中拼杀,最后抬手放走了危峥嵘。
然而那时也已经迟了,危峥嵘只赶上了修界为玉霄门上下筹备的祭礼。傅雪寒从头到尾都被金镜留在镜墟,直到祭礼结束,危峥嵘红着眼提剑回到镜墟,才见到了独自走出镜墟的傅雪寒。
为什么是玉霄门、为什么活下来的只有他们两人、为什么师尊连大师兄都不带偏偏带了他们两来镜墟躲这一场灭门之难?其中缘由金镜真尊一清二楚,却半个字都没对两人说过。
危峥嵘不得不相信天道至宝的存在以及修界存亡的命数。
因为那日师尊带他和傅雪寒前往镜墟,与尚是化神修为的金镜真尊所议之事,正是天道至宝能补此界仙途的密辛!
各路宗门、尊者必然要追求补足仙途,师尊要金镜真尊从中斡旋、徐徐图之。
而提到为何要拖延应付修界、如何才能补全仙途时,两位师长就将两人遣走,危峥嵘和傅雪寒便无从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