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书晴捏着可乐往露台走,易拉罐上的水珠沾了满手。
拐过消防通道时,正撞见程白羽在楼梯间弹烟灰。他抬了抬眼,“你闺蜜刚跟顾况野上楼了。”
“我知道”,方书晴想起陈志远输钱时发青的嘴唇,“刚才的牌局,你到底怎么赢的?”
程白羽把烟头按灭在垃圾桶的白色细沙上,从裤兜摸出半包扑克,“以前去澳门,雇了三个荷官教我。”
他抽张红桃K插进方书晴马尾上,“无聊玩玩,就和你到处相亲一样。”
方书晴:“……”
她扯下扑克牌,发现背面有道指甲划痕:“这牌你做了手脚?”
“你当我街头摆摊变戏法的?”程白羽突然抓住她手腕,扑克牌在两人指缝间翻出残影,“不用作弊,左手换牌只要卡在对方眨眼0.3秒——”
“你们在这啊!”叶沃若高跟鞋声由远至近,打断了两人的互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叶沃若把方书晴拽出露台。
她瞅着周围无人,开门见山:“顾况野说,程白羽要是不跟你睡,他就不好意思跟我睡。”
“啊?”方书晴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感觉叶沃若说出来的是中文,但整句话连起来却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叶沃若拍拍方书晴的肩膀,“待会就把房间换过来。”
方书晴总算反应过来,她急得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来之前不是说好……”
叶沃若啧了声,“演戏演全套懂不懂?程白羽这种祖宗都给你当道具人了,你忍心让我煮熟的鸭子飞了?你自己吃肉也给我喝点汤嘛。”
方书晴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还想挣扎,“可是……”
“别可是了”,叶沃若嫣然一笑,“刚才程白羽吃饭时候和你坐在一起的样子多带感啊,白衬衫解两颗扣子,单手撑着卡座靠背把你圈在怀里——要不是知道你们在演戏,我都想当场把民政局搬过来。”
方书晴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被叶沃若说服的了,她走上三楼的时候,捏着房卡的手心全部是汗。
门锁“嘀”的电子音在走廊里炸响,程白羽擦着她肩膀也进了门。
三十平米的房间里,唯一一张两米宽的大床,床头柜上不仅有心形玫瑰摆件,还有盒未开封的计生用品。
方书晴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凉了。
幸好,她还扫到窗边有张米色布艺沙发。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几步并过去,膝盖撞到茶几也顾不上疼,“我睡这里,床归你。”
程白羽解开腕扣的动作顿住,金属表带磕在大理石台面,“凭什么?”
方书晴喉咙发紧,“其实沙发区挺宽敞的,我上次在学术会议住的胶囊旅馆比这还……”
“猜拳”,程白羽打断她,“三盘两胜,赢的决定睡哪,愿赌服输,怎么样?”
方书晴本来觉得也算公平,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可没有在澳门接受过系统培训。
她在手机上捣鼓几下,打开一个软件搁在两人中间,“手机抓阄。”
后面她如愿以偿抱着枕头挪窝时,身后传来一声嗤笑:“你这人怂得倒挺实诚。”
凌晨一点,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正照在程白羽绷紧的后颈。
空调被他调到20度,还是觉得燥得慌。
方书晴倒好,缩在沙发里睡得四平八稳,比外婆养的老龟还安分,呼吸声轻得跟猫似的。
这认知让他更烦躁——往常这时候早该有温软身子贴过来,哪像现在对着一室寂静汹涌躁动。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慈善酒会,那个穿高开叉旗袍的女主持“不小心”把红酒泼在他裤子上,擦着擦着手指就往皮带扣摸。当时他直接把人推开,可现在看着沙发上那截白生生的手臂,喉结居然不受控地滚了滚。
他暗骂一声,抓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猛灌,水流顺着下巴淌进领口。
上上个月的私人会所,合作方送来的小明星裹着浴巾就往他被窝钻,被他用钱拍着脸赶出去时还骂他“不行”。现在倒好,“不行”本人盯着个裹成蚕蛹的姑娘,硬是盯出了火气。
方书晴翻了个身,沙发套发出窸窣响动。这动静莫名让他想起她今晚吃饭帮他挡酒的模样——当时有男同学吹口哨,她梗着脖子说“我男朋友酒精过敏”,耳后却红得能滴血。
他把枕头摔到地上,赤脚踩过冰凉的地面。
冷水从花洒喷出来时,他手中的沐浴露瓶子没拿稳掉在地上,撞击声“咚”地一声。
他扯毛巾的手僵在半空,听见方书晴在外头迷糊着嗓子问:“程白羽你摔了?”
他盯着磨砂玻璃上她晃动的影子,一拳捶在瓷砖上。平时那些女人早该闯进来了,哪像这位裹着棉布睡衣站门外,连手都不会碰到门把的。
他把淋浴阀开到最冷档,粗声粗气地吼:“睡你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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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山庄的自助餐厅飘着煎蛋焦糊味,方书晴用叉子扒拉着凉透的炒面,面条黏成一坨。
程白羽靠在露台栏杆上吞云吐雾,旁边的顾况野正对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
“他居然真没碰你?”叶沃若咬着吸管,脖子上还留着玫红色吻痕。
她的目光在程白羽背影上打转,“他可是顾况野朋友圈里公认的海王,上次在游艇趴……”
玻璃门“哐啷”一声被撞开,王白露冲进来,睫毛膏被眼泪晕成两道黑河:“求求你们帮帮我!妹妹不见了!”
王白露口中的妹妹,是她那刚上幼儿园的女儿,这次同学聚会也带来了一起玩。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说要去湖边玩,一出门就不见了。她爸已经去调监控,你们……你们帮我找找……”
再也顾不得和王白露两夫妻多年来结下的梁子,方书晴满脑子都是三岁小女孩趴在湖边的危险画面。
程白羽掐烟的动作慢了半拍,她就已经拽着叶沃若窜出门。
七月的太阳毒得能把人晒成鱼干,湖边碎石路烫得鞋底发软。
叶沃若跟在方书晴后面跑,她扯着防晒衫领口,凉鞋带子“啪”地断了根。她忍不住破口大骂:“这破山庄连个保安都没有!”
“那边!”
方书晴突然抓住叶沃若手腕。
生锈的铁丝网后头,半截鱼漂卡在浮桥裂缝里打转。警示牌上的“垂钓危险"四个字被涂改得面目全非,底下还画了歪歪扭扭的狗头。
墨绿湖水里有件忽沉忽浮的橘色衣,小孩的尖叫混着扑腾水花传来。
方书晴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鞋子踩进泥坑又立刻拔出来。
她翻过铁丝网,一头扎进了水里。
当腥臭的湖水灌进鼻孔时,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很多年没下泳池了。
她呛了口湖水,手指胡乱抓到黏滑的青苔。
女孩的衣角在浑浊水面下忽隐忽现,她憋着气下去,指甲抠进池底淤泥才摸到孩子后背。
她从水面冒出头,孩子咳着脏水却死命缠住她的脖子。
叶沃若趴在湖边急得冒汗:“你把孩子举高点啊!”
“数三下就够到阿姨的手了。”
方书晴泡在刺鼻的水里哄孩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湖底的淤泥往上顶。
叶沃若探出大半个身子,总算抓住了孩子的衣领。
反作用力却让方书晴往湖心滑去。
她发现自己小腿被湖底的渔网勒破了皮,摸索着去解时,又被更多水草缠上手腕。
等她好不容易蹬开束缚浮出水面时,岸边已经多了好几个人。
“玥玥!”尖细的哭腔刺进耳膜,方书晴抬头就看见陈志远两夫妻踉跄奔来。
王白露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她跟前:“方书晴,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
“先送孩子去医院,查查肺部有没有进水。”方书晴拍了拍孩子,有些虚弱。
她撑着草皮要起身,脚腕处擦破的伤口蹭到碎石子,疼得踉跄了一下。
阴影突然兜头罩下来。
程白羽扶住她,声音咬牙切齿,“逞英雄很过瘾是吧?你扑进去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方书晴攥紧浴巾边缘的手指发白,小声辩解着:“我初中是游泳队的……”
“你今年贵庚啊?怎么不从你幼儿园开始说起?”程白羽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吓人。
见他是真生气了,方书晴噤了声,不敢再提此刻的眼睛疼得像被砂纸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