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书晴推开婚纱店玻璃门时,手机还贴在耳朵上。
店员迎上来刚说了句“欢迎光临”,她就看见叶沃若提着长长的拖尾从试衣间钻出来。
“来,晴晴!”叶沃若单手护着孕肚,镶水钻的高跟鞋在地砖上打滑。
方书晴赶紧挂断电话冲过去扶她。
“看看这腰线,设计师非说能遮三个月肚子”,她原地转了个圈,钉珠在灯光下晃得方书晴眯眼。
“超级漂亮,不愧是走过米兰秀场的人”,方书晴伸手戳她腰间蝴蝶结,“不过你还是悠着点。”
叶沃若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揣着这个小崽子,我还能把鱼尾款穿出希腊女神范儿。”
她扯住方书晴手腕往VIP区拽,“我们去试试姐妹款,顾况野刚给这店冲了会员卡。”
一个店员小跑着递上柠檬水,另外两个店员推来两架挂满白纱的移动衣架。
方书晴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叶沃若塞了件露背绑带款。
“我不行啊”,她捏着轻飘飘的布料抖开,”这前面都快开到肚脐了。”
试衣间镜子照出叶沃若狡黠的笑:“怕什么,你锁骨比我还漂亮。就是……”
她突然凑近方书晴耳边,“记得让你家那个最近别种草莓,要不然店员还得给你缝块蕾丝遮羞布。”
方书晴瞬间从脖子红到耳尖,攥着领口倒退两步撞上衣架。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里,叶沃若笑得直不起腰。
等她们提着裙摆挪出来,展示区已经摆好香槟塔,两个店员举着手机拍照:“叶小姐说要拍姐妹婚纱硬照。”
“转头!”叶沃若带着方书晴摆姿势,“这么好看的背不拿来走红毯,留着在家给程白羽当画板呢?”
店员用手机咔嚓连拍几十张,叶沃若接过看了,很满意。
她拉着方书晴坐到沙发上,“你说你俩领证都好几年了,酒席打算拖到我家娃当花童?”
方书晴调整着裙摆:“我两没有特别讨论这个问题,其实也就走个仪式,无所谓的。”
“少来。我知道程白羽对你死心塌地,但那么多狂蜂浪蝶一波一波地扑上来,你也会烦”,叶沃若拍拍她的手,“这种事情就是昭告天下宣誓主权,他又不缺那几个钱。”
方书晴觉得有点道理,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只能说:“再看看吧。”
正说着话,玻璃门被人推开,顾况野拎着一大包零食走进来,“还要试几套?你要的各种牌子梅子我都买回来了。”
叶沃若挑了一包撕开包装,含了一颗,又塞了一颗进方书晴嘴巴。
她含糊道,“告诉他,下个月黄道吉日多的是。”
——————————
红灯倒计时还剩几十秒,程白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被阳光晒得发烫。
手机在副驾驶座上震动,他拿起看了一眼,呼吸就滞住了。
顾况野发来两条信息。
一条是文字,【我老婆让转的】。
另外的是一张图。
方书晴侧身对着镜面整理裙摆,象牙白绸缎顺着腰线蜿蜒而下,蕾丝堆叠的袖口卡在她小臂中央,露出腕骨处那颗小小的痣。
婚纱后背的绑带只系了一半,蝴蝶骨在薄纱下凸起清晰的弧度,让他想起自己抱着她睡觉的时候,亲吻过的那片肩胛。
绿灯开始闪烁,后车喇叭声刺进耳膜。
程白羽猛地踩下油门,手机滑落到脚垫上发出闷响。
后视镜里自己的耳尖通红,不知是烈日晒的还是被那银白色的头纱灼的。
车载屏幕突然跳出通话界面时,他差点撞到旁边的车。
方书晴的声音裹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叶沃若他们先去医院做产检了,你在哪呢?”
他几乎能想象她捏着婚纱目录蜷在婚纱店沙发里的样子。
他把车刹进应急车道,指甲掐进真皮方向盘缝隙:“突然有点事。”
他摸了下鼻梁,指尖触到潮湿的汗,“你在店里多坐一会?店员要下班的话就找个咖啡厅。”
窗外的天空蓝得发假。
他想起拉斯维加斯那天也是这种天气,他俩领证后还去吃了甜筒。
她的白衬衫领口沾上些雪糕,他随手用纸巾擦了两下,说回国补拍婚纱照。
后来他当线人,要把家里关于她的痕迹都清理掉。他明明见过书房堆着三本婚礼策划杂志,页脚被空调吹得卷了边。
她穿着婚纱在等他,而他去挑个最合适的戒指——这个场景早就应该发生在三年前的拉斯维加斯,而不是今天的十字街头。
——————————
店员检查着玻璃门上的防盗系统,橱窗里的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映着婚纱模特的影子在地面拉长又消失。
“你到哪儿了?”方书晴摸出手机拨号,不停张望着十字路口。
施工围挡将四车道挤压成单行道,南北向的车流完全停滞,司机们探出头张望,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混着打桩机的咚咚闷响。
电话那头也是喇叭声。
程白羽说:“今天塞车很严重,导航说还要十五分钟。”
“我这边修路,不好停车”,方书晴跛着脚往前挪了一段:“我到地铁站那儿等你……”
信号突然断成忙音,手机屏上的电量标志红得刺眼。
方书晴又缓慢挪了五分钟,路上车辆少了很多。
她隐约听到身后传来鞋底摩擦砂砾的沙沙声。
她顿足回头,只看到街道上被风卷起的塑料袋。
她攥紧斜挎包带子埋头赶路,受伤的脚每踩一步都像扎着玻璃。
身后又传来塑料瓶被踢飞的动静,她猛地回头,只看见两只野猫窜过垃圾桶。
第三次听见脚步声时,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这次声音更近,几乎贴着她后颈的碎发起落。
她加快脚步,但崴伤的脚踝突然刺痛。
她踉跄着撞在路边的施工围挡上,铁皮板发出“哐当”巨响,震得她耳膜发麻。
她忍痛拐过最后那个堆满建材的弯道,结结实实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程白羽黑色衬衫的第二颗纽扣硌着她额头,他的手机从松开的手指滑落,屏幕还亮着拨号画面。
他打横抱起她往路边走,敞篷跑车的双闪灯在暮色里跳动着。
她坐进副驾驶位置上依旧惊魂未定,“刚才好像有人跟着我。”
程白羽喉结一颤,余光扫见路边报刊亭侧面闪过半截影子,那人裤腿上沾着大块污渍。
他眉心动了动,笑意却先于声音浮上唇角,“你有点累了吧。”
方书晴:“可那脚步声……”
“别疑神疑鬼”,他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发凉的手背,车子的敞篷缓缓合拢,“我带你去个地方。”
——————————
车子沿着盘山路往上开,方书晴侧头看窗外的山景。
程白羽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始终搭在她膝头,仿佛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车子拐过最后一个弯道,他把车停在半山腰的观景台旁。
他先下了车,摸到引擎盖微烫。
方书晴要自己下车走,他却不让。他拿手肘抹掉盖上的浮灰,才把她抱上去。
山风贴到皮肤的瞬间,他扯过外套盖住她肩膀。
他随之也靠上来,胳膊虚虚环在她腰后。
远处灯光越来越多,楼群的光斑像撒在绒布上的碎钻。
“以前,我总觉得‘万家灯火’这个词矫情”,他下巴搁在她肩头,“现在发现这个词最实在,因为里头有盏灯是我的。”
她回抱住他,掌心贴着他的手臂移动。
这些天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好了很多,至少他不再坚持穿长衣长裤遮住自己的身体。
她有意识地放松力度,去碰他手臂上的疤痕。
她能感受到箍在腰上的手臂紧了三分。
而她指腹下的皮肤先是冰凉,随着她轻缓的摩挲逐渐回温,最后烫得惊人。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凉水一样,“还会疼吗?”
他摇头,脸庞蹭过她发旋,“你摸就不疼。”
山下传来几下汽车鸣笛声,惊飞一群夜鸟。
就着模糊的月光,她看到他右裤袋鼓起的方形轮廓。
“这什么?”她有些好奇地戳了戳,手指碰到硬物边缘。
他掏出来,是个蓝色的丝绒盒子。
他弹开盒盖,推到她面前。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拉斯维加斯的素圈戒指,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想起当初来医院探望他,却看到他和Rose在逢场作戏,她当时不知道内情,死心之下扔了戒指,转身还出了国。
现在,她重新拿起它,金属的凉意渗入肌肤纹理,心脏位置却燃起了温热的战栗。
失而复得,不过如此。
“你敢相信,那天我在医院翻垃圾桶翻了半个小时,别人都把我当疯子看”,他将铂金链子绕过她脖颈,呼吸比山雾还潮湿,“后面又清洗又消毒弄了好久,以后你别再丢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好,他就毫无预兆地跳下车,膝盖结结实实磕在碎石地上。
他仰头盯着她,从另一边口袋掏出个红色盒子,“还有这个。”
“你说得对,我浪费了你好多时间”,他打开盒盖,“所以你愿意给我个机会用一辈子还债吗?”
远处某栋大楼的电子屏幕,恰好跳到“Marry Me”的求婚广告,方书晴听到了自己重重的心跳。
她很确定地点了点头,屏幕上的字体忽然化作万千灯火,同时闪烁,如同天地间炸开无声的喝彩。
程白羽立刻站起来,拇指抹过她无名指根,捏着那枚足有五克拉的方钻往她指上套。
钻石在暮色里划出细碎的弧光,他攥住她手腕拉到眼皮底下,鼻尖几乎贴上戒托:“这玩意儿真俗是吧?但我就是要把你变成所有人都看得见的阔太,以后打麻将都不用带筹码。”
她屈指弹他额头,被他偏头躲过。
她笑笑,“谁要做金丝雀?”
话没说完就被他截断:“行啊,那换我在家等你,记得每天给金丝雀投喂奶茶。”
他又掰开戒指盒内层,把属于他的那枚素圈戒指套进无名指。
他和她十指紧扣,金属相撞发出极轻的脆响。
月光淌过他的睫毛,在鼻梁投下细碎的银斑。
她揪着他衣领,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温热的呼吸扫过他人中时,带起一阵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故意停在这个若即若离的距离,感受他无意识追过来的轻啄。
他的舌尖探进来时,发现有蜂蜜柚子茶的甜,是上车前她喝过的那杯饮料味道。
他尝得很慢,像在数她齿列,偶尔用犬齿轻刮她上颚,激得她颤了又颤。
山雾漫过车头,湿漉漉的潮气凝在她发梢。他用掌心接住,顺势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
分开时,他的拇指重重碾压过她唇角的水渍,额头则抵着她不断喘气:“你心跳好吵。”
她不服输地按上他的左胸,明明那里跳得比她更快。
那夜他们很晚才下的山,到家的时候都快凌晨了。
他趁着她去洗澡的空档,给庞铉发去信息,【帮我查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