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硬是从那份时间长达五十年,无底薪,无奖励,无任何法律效益,如同闹着玩似的合同上找到了新的乐趣,一边指挥着律师按照他想要的内容修改,一边自己在那边搜索怎么才能让他想要的合同生效。
沈让冷冷的看着,懒得跟他掰扯。
刚好此时,昨天体检的结果全都出来了,他的主治医生拿过来给他看的时候,刚好严卿外出买东西了,沈让听着医生说的他的身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今天再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可以出院的消息,问他今天出院可以么?
医生说没什么问题。
他点了点头,一个电话打给了姑姑,让姑姑安排人过来帮他办理一下出院手续,自己则稍微收拾了一下东西,他过来是被人抬进来的,屋子里也没什么他的东西,有的也都是一次性的用品,用过就可以扔了。
他拿好了自己的检查报告,把柜子里属于他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都塞进了袋子里,眼看着严卿还没有过来,赶在他外出的空档,拖着略显虚弱的身体,率先出了院,打了个车,就回去了。
他租的房子离公司不远,在比较繁华的市区十六楼。
屋子里是好久没住人的清冷感。
他伸手打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沈让把东西放在了沙发上,决定简单地收拾一下屋子,其实屋子里都没什么可收拾的。
他看着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但实际上性格清冷,喜欢的东西也不多,对于生活的物质需求极为简单。除了卧室布置得暖意融融,里面塞满了很多毛绒玩具外,客厅冰冷得像是买房的时候看到的样板间,除了白色的墙壁,简约的沙发和一个陈列着各式各样酒和酒杯的专门打造的酒柜之外,就没有过多的装饰了,因为完全没有一点生活的气息,显得格外的冰冷。
沈让却早就习惯了这一切,他本来想打开酒柜,喝一点的,想到医生的嘱咐,默默的没敢作死,在沙发上安静的坐了一会儿之后,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走进浴室,简单地洗了一个澡,稍微吃了点东西之后,他这才有空打开了手机。
屏幕亮起,各种消息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起,有工作上的邮件提醒,有几个朋友的询问,还有一些社交软件上的未读信息。
这其中,给他发消息最多的就是严卿。
「严卿:???」
「严卿:所以我一回头,你人没了???」
「严卿:过河拆桥就是让你这样玩的?」
「严卿:消息也不回一个了?」
「严卿:........」
「严卿:不是,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啊我的小祖宗?」
「严卿:你能和我说说么?」
中间夹杂着好多生气的表情包。
沈让从上到下,一点点翻动的时候,像是在翻阅着对方一点点变动的情绪,一直到最后,他像是歇了气,不再质问,而是发了一个拟定好的合同。
「严卿:你看一下合同,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签了。」
沈让盯着合同上面写着的「严卿卖身契」这五个一看就像是缅北非法分子强买强卖的合同沉默,有些不太想接着看下去了。
内容果然是严卿一贯的风格。
签约时长:五十年(上不封顶)
分成:1比99分,严卿1成,沈让99成。
就连签约的对象,也不是公司,而是沈让本人。
严卿准备详细,发送过来的合同最下面,连他本人的签名都已经搞上去了,异常潇洒的严卿两个字,龙飞凤舞,昭示着签字的人有多洒脱。
沈让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才退回到了聊天的页面上,点击了收藏。
窗外好似有细密的声响传来。
沈让下意识地抬眸朝窗外望去,玻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氤氲起一层淡淡的水汽,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被一层朦胧的雨幕所笼罩。
下雨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户口,伸出手,稍微一用力,窗户“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股带着凉意的湿意瞬间扑面而来。
他整个人靠在窗檐,目光越过楼下的街道,看着那川流不息的汽车,心思也如同这雨中的街道一般,起起伏伏。
是什么时候彻底结束的呢?
明明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每次都觉得自己肯定早就将那些过往遗忘在了岁月的长河里,可某些不经意的瞬间,那些曾经的点点滴滴就像潮水一般,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让他清楚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那是一个他永生难忘的日子,是他们计划去三亚旅游的当天,也是他鼓足勇气向严卿表白之后的第二天。
那天,两个人刚收拾好东西要离开,严卿接了一个电话就先出去了,他等了半天没等到,收到了严卿发来的消息,他说他临时有点事情,让他先去机场,说他忙完了就过去找他。
沈让没有多想,早早地就来到了机场等他。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从下午等到夜幕降临,从离出发还有三个小时等到飞机都已经起飞了,等到夜越来越深,机场里的人越来越少,严卿的身影都没有出现过。
他并不是一个多着急的性格,平日里,如果给谁打电话,一个电话没有打通,他就不会再接着打的人,那天发了疯的给严卿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遍又一遍冰冷的嘟嘟声。
严卿没有接。
也没有回消息。
他打了多少遍,就听了多少遍的:“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不甘心,又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问严卿去哪里了,问他什么时候过来,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可屏幕上始终没有出现严卿的回复。
他不知道严卿为什么没有来,也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理智告诉他,不用再等下去了。
但是情感上,又一直在劝自己,再多等一等。
再等一等。
没准一会儿,严卿就会出现在机场的门口。
他就那样一直站在那里,好像只要他站在那里等着,严卿就一定会出现一样。
他从晚上等到天亮,等到机场的工作人员换了一批又一批,等到周围的环境也从热闹变得冷清,再从冷清变得有了一丝生机,等到凌晨六点多的时候,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太阳的光芒开始一点点地穿透云层。
他终于确定了,他等不到了。
然而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严卿的名字。
沈让觉得自己真的是傻比透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算是理智,冷静着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问他有没有事,需不需要他帮忙。
严卿的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冷淡。
“没什么事啊,就是不想玩了。”
声音听上去像是刚刚睡醒。
沈让都没听明白。
什么不想玩?
什么叫不想玩?
不想玩什么?
他的心里隐隐地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不敢多想,身体却忍不住的颤抖。
“什么玩?是不想去三亚玩了么?”他明明都已经猜到严卿在说什么,却还故作轻松的说道:“那你想去哪里玩啊?你想去哪里,我陪你,不去三亚没关系的,机票我可以改签,你要不想出门了,那我们回宿舍也行.......”
对方突然就不说话了。
电话那头安静的像是掉入了黑洞里。
他的心也随着这份安静越来越慌。
他控制不住的抖着,一遍一遍的哀求着:
“严卿你怎么了?你说句话行么?”
“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么?”
“发生了什么我陪你一起解决可以么?”
“你能不能不要一句话都不说把我一个人都在这里啊?”
声音从冷静到颤抖,再到忍不住的抽泣。
身边时不时的有一两个人经过,谁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谁又都投来了好奇的眼神,他一向骄傲,从来不肯示弱的人,愣是连别人的眼光和注视都顾不上了,他想他了,想找到他,想问清楚,想说明白,他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他更不想他上一秒还在开开心心的等着和对方去旅游,下一秒,就听到了对方这样的说辞。
他不能接受,也接受不了。
“你说句话好不好啊算我求你了。”
他颤抖着,想打个车,想冲到他的身边:“你在哪里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你?我们有什么话说清楚,可以么?”
可严卿是怎么回的。
哪怕是过去了这么久,他总能很清楚的记得严卿当时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他说,每个人都喜欢正常一点的人,沈让你正常一点好不好?你这样我挺害怕的。
他说,我知道你在哭,你稍微控制一下情绪可以么?每个人都喜欢和情绪稳定的人交往,谁都不喜欢身边有个像定时炸弹一样的人,你这样,让我怎么和你交流?
.........
他已经忘记自己那天到底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了。
脑海里浑浑噩噩,来来回回的全都是严卿那几句狠心到极点的话,绝情到每一个试图为他开脱的念头,都如同陷入泥沼的飞鸟,挣扎几下便没了声息,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成了虚幻的背景,宿舍的走廊、墙壁,还有偶尔擦肩而过的同学,都像是电影里模糊的光影,没有一丝真实感。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却又无比坚硬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地碾碎。
每一丝碎片都带着钻心的疼痛,又被无情地扬成了灰,随风飘散却又好似永远残留在心底,忘不掉,也挥之不去。
如果说在那之前,严卿就如同高悬在他天空中的太阳,是他最温暖的依靠,那从那一刻起,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他像是被扔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暗无天日。
总有人带着好奇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来问他和严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总有人怀着一颗好心,过来当和事佬,问他是不是和严卿之间有什么误会,说大家相识一场,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
可哪有什么误会?
有些话,说了就是说了。
有些刀口,刺了就是刺了。
他不需要什么解释,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什么误会,什么苦衷,任何解释他都不想听,他只希望对方滚!
滚得越远越好!
永永远远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沈让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压下隐隐作痛的心,手机上,严卿又发来了很多消息,全都是催他签字的。
他冷冷的看着,眼神逐渐的冰冷,在输入栏里面敲击了一些字发送过去之后。
「沈让:我希望你搞清楚,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同意你来当男主角只是出于商业上的考量,你要是好好配合,或许我还能不计前嫌,和你成为普通朋友,要不能,我可以去海选另外找人选的。」
他看着自己发出去的这一段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沈让:你这些无聊的把戏,演什么情深意重,玩一次也就够了,再来一次,实在是有些搞笑,你想玩,我麻烦你换一个人选。」
「沈让: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你也不用再装作很喜欢我的样子,这样挺没意思的,也没那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