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相还没出门,就迎面撞上了自己的儿子晏山青。
“父亲。”晏山青声音低沉。
“你怎么来了?”晏相显然是瞒着他来的。
“儿子跟您说过,我这辈子非她不娶,何况她现在腹中还有我的孩子。”晏山青怎么知道的?
宋玉垂眸,身子却不稳地靠着赵清欢。
赵清欢支撑着她:“你没事吧。”
宋玉摇了摇头,望向正在争吵的晏家父子。
晏相一脸“逆子”地看着晏山青:“你当初是怎么答应为父的?”
晏山青对他父亲拱手一拜:“父亲,为子的欺骗父亲自然不对,可为父的若抛妻弃子,那我更无颜面留在这世上。”
晏相一听自家儿子话中别有关窍,稍稍有些松动:“既如此,你便自己做主吧!”说罢气冲冲地转身就走,还朝宋玉的方向冷哼一声。
晏山青又不是铁石心肠,此刻被他爹这般冷落,面色难堪,许久才转向宋玉,嘴角努力扬起:“玉儿。”
宋玉肚子微微凸起,孕味越发明显,还没抬脚就听晏山青说:“别动,我过去。”
宋玉只得收回自己的脚,看着他大步流星走来。
“那我就先回去了。”赵清欢识趣地出了花苑。
晏山青伸手将她勾进怀里,小心翼翼地环着她:“什么时候的事?”
“大夫说已经四个月了。”宋玉下巴抵着他的肩膀。
“玉儿,你受苦了。”晏山青声带几分哽咽,这是宋玉从未见过的晏山青,脆弱的晏山青。
轻轻拍拍他后背,宋玉低声唤他:“晏大人……”
“嗯?”晏山青不肯松开她。
“我有些累。”宋玉站得有些久,身子受不住。
话刚说完,晏山青拦腰抱起她,大步回房把她轻轻搁到床上。
宋玉羞涩地望着他:“我才刚起来不久。”
“无事,你不休息腹中的宝宝还要休息。”晏山青坐在床边守着她,“皇上说,只要你同意,他就为我们赐婚。”
宋玉惊讶地看他:“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我回来见你那天。”晏山青想起什么似的,抿紧嘴唇,“父亲不同意你抛头露面,我没办法,只能求皇上。”
“那天你先回来跟我商量,见我不同意才去找皇上?”宋玉看穿他的心思。
被看透的晏大人耳尖飚红:“我……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宋玉撅着小嘴,有意刁难,“你只是不想做个不孝的儿子?”
又被说中心事的晏大人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抓着她的衣角:“是……”
“难得看到晏大人这副模样,我还真想好好看看……”宋玉用食指勾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戏弄般轻哼一声。
晏大人眉眼深邃,即使犯了错也显得理直气壮,让人看他一眼就想原谅。
宋老板色心大发,脸凑过去,在那薄唇上亲了一口,刚要起身就被人狠狠摁住后脑勺,吃了个一干二净。
晏大人动作极缓,比任何时候都温柔,犹如春日温风轻抚她的每一寸。
宋玉对白日宣淫这种事极为害羞,玲珑进来送水时,脸一直埋在晏山青怀里。
晏大人宣扬自己的杰作般边拍她肩膀边说“不怕我在”,这落在宋玉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在向外人宣告:我俩刚刚那啥过,不怕……
窘得她更不敢抬头,脸上身上红成煮虾子。
事后晏山青拍拍屁股走人,玲珑和梦玲进来再看宋玉的时候都面红耳赤,极不自然。
宋玉轻哼一声:“你们今儿就不要伺候了,回家去吧。”
如获大赦的俩人急匆匆就回家了。
宋玉一想起自己与晏山青翻云覆雨时压抑难忍哼哼声还是忍不住脸红。
晏山青从宫里回来还很好奇:“怎么不见玲珑和梦玲?”
“哦,她俩都有事情回家了。”
晏山青倒是没在意,拉着宋玉的胳膊说:“宋老板,我想赶快把咱们得婚事定下来。”
宋玉摸摸小腹,又想起晏相,看着晏山青:“晏大人,我尝过没有爹娘在身边的苦,不想让晏大人你失去父亲。”
晏山青皱眉看她:“你的意思是?”
宋玉微微一笑,眼睛一弯:“我想再去找找晏相,毕竟那块玉佩还在他那儿,我要让他亲手送给我。”
晏山青原本的纠结在这一刻慢慢解开了。
“我听你的。”
翌日,宋玉趁晏山青上朝时,去了晏相府里。
南凌果然十分看中晏家,这府邸比花苑气派多了。
宋玉叩了叩崭新的门环,不一会儿见一门童探出头来:“你找谁?”
“我来找晏老爷。”宋玉冲他一笑,“我是宋玉。”
门童让她稍等,便回去通报晏相。
好一会儿,宋玉以为等不到晏相,就打算要走,刚转身就听那门童喊她:“老爷让你进去。”
心下一喜,赶紧跟着他进了门。
府里十分干净清雅,丫鬟仆人也不多,是晏家一贯的作风。
宋玉跟着门童沿着中轴大道往前走,左拐沿着一条游廊走到尽头,见一白发老翁正在门外的藤椅上坐着看书。
“老爷,宋姑娘带到。”
宋玉这时才发现,原来晏相年纪已经这么大了,须发皆白,满脸褶皱,可瞧着还算慈祥。
晏相回头看了宋玉一眼,叫门童退下。
“坐吧。”晏相指着旁边的藤椅。
宋玉微一拱手,小心坐下来。
晏相手里捧着一本《道德经》,并未抬头看宋玉。
坐了一会儿,见晏相一声也不吭,宋玉只好找话说:“晏相。”
“老夫如今赋闲在家,并无任何官职。”晏风亭这才抬眼瞥了她一眼。
“晏老爷,我此次来不是为了我自己。”宋玉手捧着微凸的小腹,脸上挂着几分笑意,“既然晏老爷愿意见我,就说明您心里其实并不讨厌我。”
晏风亭没有抬头,只是手上翻书的动作慢了下来。
宋玉见他不接话继续说:“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养父养母卖给了戏班子,迫不得已才开始唱戏,后来发现唱戏其实没什么不好,既能挣钱养活自己,还能让别人得到享受,何乐而不为呢?”
“莫非是贪图享受和追捧?”晏风亭终于接了一句话,态度却很是冷淡不屑。
宋玉没有气恼,反倒笑了笑:“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晏大人您当初考取功名努力往上爬又是为了什么?好听了说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不好听了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您当初也不过是为了皇上的荣宠和宰相的地位呢?”
晏风亭这时终于正眼看她,浑浊的眼眸里暗藏着几分惊讶和恼怒,示意她继续说。
宋玉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心里一直没有底,毕竟是在跟未来公公谈人生,万一谈崩了,她和晏山青估计就没爹了。
见他不排斥,宋玉鼓起了勇气:“人生一世,没有谁能去决定自己的命运。唯有顺着老天给的运势才能有所作为。”
她顿了顿,瞥一眼晏风亭手里的《道德经》:“无为,又不是无所为,恰恰是顺势而为。晏老爷您当年难道不是因为顺势往上才获得了皇上的信任吗?后来皇上要修剪晏家,您再怎么想有所作为也无力扭转乾坤了。”
晏风亭眼里精光乍现,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以为配不上自家儿子的下九流:“那你呢?说说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唱戏?”
宋玉见他话锋有转机,喜得差点落泪,深吸一口气轻轻问:“晏老爷相信风水吗?”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晏风亭竟然还是个唯物主义。
宋玉却笑了:“但有句话却不得不信,那就是‘风水轮流转’。”
晏风亭哼了一声。
“如今世间多繁华,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未来,说不定会有九百六十行,总有人想不到的。戏曲方兴未艾,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喜欢戏曲,甘愿为之付出金钱、时间,甚至生命。我喜欢唱戏是因为我的奶奶……”宋玉实在找不到理由,想起了柳儿的话,“很小的时候奶奶常常在我耳边唱戏,她总说‘谁说女子不如男’。晏老爷,容我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晏风亭其实已经很震惊了,来不及点头就听宋玉说:“以后这世界难道必须是男人为主,女子为辅吗?女人就必须成为男人的附庸吗?”
晏风亭惊愕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晏老爷,我并非是来说服您,而是想跟您说说话。”宋玉极为温顺地看着他,“晏公子曾跟我提起他的母亲,说她是个极为温柔的女子。如果她现在还在的话,我想她会同意我和晏公子在一起。”
晏风亭被宋玉一句话勾起回忆,不由老泪纵横,丢下手中书卷,抬袖抹了抹泪,这才看向宋玉,慢悠悠说了句:“罢了,罢了。”
过了一会,情绪稍稍平复的晏风亭从袖中拿出一块碧绿的玉佩来,细细地摩挲着,低声说:“曼英是个好女人。”
宋玉不知道芳龄早逝的曼英是怎样的女子,只是见晏风亭这悲戚的模样,想来她必是另一个传奇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