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敲门声缓慢又局促。
今日没有出诊的瞿溪和孩子们在院子里晒草药,听到敲门声头也没抬,喊道:“小七,去开门。”
原本坐在地上的小男孩立马爬起来,踮脚去够门闩,又卯足了劲推开了半张门。
“请问瞿大夫在吗?”
小七睁大了眼睛,歪头去看披着斗篷低着头的人。
祝愉双手交缠,她的斗篷被荆棘勾破,又沾了土和丝丝血迹,让她看起来些许落魄。
“瞿姐姐,有人找你!”
瞿溪闻言看过来,那茶白的身影有股熟悉感,“是来看诊的吗?”
祝愉不说话,直到她站到眼前,才小心翼翼抬头。
“你……”瞿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我、我现在不好跟你解释。”祝愉眸光躲闪,“我实在不知道找谁才好,你能先跟我去救个人吗?”
她思来想去,唯有瞿大夫可以信任一二,便一路跟人打听找来了这里。但这里离仙茵小筑很久,她很是不安。
“小七,去帮我拿药箱。”
瞿溪听到要救人,背上药箱就跟她走,路上不得不问:“救什么人?”
祝愉如实道:“我也不知道,他说他被山匪劫道,我瞧他背上和腿上都有类似刀伤。”
“你不认识?”
“嗯。”
瞿溪诧异,“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祝愉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驾!”
一批人骑马过境,路上寥寥几人赶紧退避。
祝愉心里一惊,忙往后躲,借路边一竹篓挡住自己。
瞿溪不明所以,站在原地目露错愕,眼前这队人马从自己身旁疾驰而过。
“这不是你……”
“嘘!”祝愉在竹篓后比着手势。
直到那队人马彻底消失,祝愉才站起来,拉着瞿溪快步离开。
“那不是你夫君的人吗?”瞿溪小声问,领头那个模样不错,她极有印象。
修妄带队从这路过,商褚八成已经知道她不见了,祝愉心想。
“待会儿再跟你说。”
祝愉心中不安感太过强烈,越走越快,完全顾不上双腿疲乏。
以至于一赶回那受伤的年轻男子身边,就瘫坐在地,站不起来。
瞿溪见这男子伤得这般重,再晚一些恐怕是没救了,便抓紧时间动手给他处理伤口,没有多话。
祝愉坐在草坑里给自己捏腿捶腿,累得慌。她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要么躲起来,要么想办法出城,
过了有半个时辰,瞿溪额头都渗出了汗,才把这陌生男子的伤处理干净,松了口气。
“我这次,恐怕没有诊金可以给你。”祝愉不好意思道。
瞿溪收拾着药箱,“无妨,反正每次去你那,你都多给了好几倍的诊金。因为要养好几个孩子,我还从未推拒过你给的赏银。再者上回给你施针,你夫君出手比你还大方。这些都够我给你看一辈子诊了。”
“对了,上次我没好意思问,那个蒙着眼指挥我给你扎针的大夫是何方神圣?他好厉害,我完全没想到可以利用那几个穴位救治你。”
瞿溪忽然兴奋了起来,祝愉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什么大夫,我不知道。”
“你不知……哦,对,你昏迷着当然不知道。”瞿溪说服了自己,“真可惜,我还想跟那位老先生讨教一二呢。”
她回过神,“你现在可以说,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吧,还伤了脸。”
瞿溪一边说着一边找药给她抹上,“这么漂亮的脸,要是留疤也太可惜了吧。”
她不说,祝愉都要忘了自己的脸也被荆棘划伤。
“我、我就是跑了出来。”
瞿溪不解,“离家出走?你这么大了还玩离家出走?你跟你夫君吵架了啊。”
祝愉结结巴巴,难以启齿,“我其实、不是他的夫人。只是、他眷养的外室。”
瞿溪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早在两年前初见,她便对她的身份起疑,没想到在今日得到了解惑。
半晌,才笑道:“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情操心别人。”
祝愉看向脚边像是睡着了的人,“凑巧碰上了,若是见死不救,多少有点负罪感。”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祝愉难以回答,“就先避避风头。”
瞿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夫君,其实也不是商人吧。”
那般气度,哪里像左右逢源的商人,完全就是……掌管生杀予夺的上位者。
“我不知道。”祝愉神色黯然,“他没跟我说过。”
知道太多对她没好处,祝愉不想让瞿溪因为她陷入危险。
瞿溪可以理解她不知道,大多数男人养外室都没把外室当自己人,不会坦白自己的身家,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瞧你这样子,是没怎么准备就跑出来了吧。”
祝愉沉默地点了点头,她昨天本来只想看看“另一条下山的路”存不存在。有阿芙的往生牌位在这,有看望阿芙这个理由在,加上仙茵小筑离白云观不算远,商褚不会以疑,也不会不准她来。
再筹谋一段时间,她的确可以更好地逃跑。
只是昨夜……她那样努力的反抗,商褚都只当她在欲拒还迎。
“那你,要不要去我那躲一躲?”瞿溪背上药箱,“我那就是孩子多了些,他们有些吵。”
祝愉揉着小腿,思索片刻,还是拒绝了。商褚那般神通广大,未必不会找到她那。
“你那离原来我住的地方太近,对我来说并不安全。你若是想帮我,就……借我点钱吧。”
瞿溪哭笑不得,摸了摸荷包,“我出门就带了这么点。”
“谢谢。”祝愉接过,“那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她话音刚落,男子便睁开了眼,依旧有气无力。
“我、别丢下我,我可以带你去、别人轻易找不到的地方。”
*
白云观被崇明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据说是有刺客逃进来了,瑞王殿下亲自到场抓捕。
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商褚阖目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敲打着指尖。
殷舟跪在下首,知春知夏皆跪伏在地,不敢动弹。
静得可怕。
直到修诀出现在门口,“王爷,属下带人将白云观前前后后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夫人踪迹。”
恰巧修妄也从仙茵小筑赶来,“王爷,没人看到过夫人下山,更没人看到夫人回仙茵小筑。”
知春知夏的头埋得更低了,殷舟亦觉背后发凉。
商褚掀起眼皮,眸光冷厉,“除了夫人,就没少别的?”
良久没人回答。
“还少……”知夏壮着胆子,“还少了两件夫人的衣服,不过、不过好像是前几日下雨,被夫人卖给了一对主仆。”
“好像?”商褚语调幽幽,给人无限的压力,“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夫人的?”
殷舟无从辩解,闭眼道:“属下知罪。”
“废物。”商褚见其心烦,“拖出去。”
不说罚,便是处死。
知夏慌了神,“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以为昨日您在,所以才疏忽了……”
“混账!”修妄厉声喝道,“你们自己看丢了夫人,难道还要怪在王爷头上吗?”
他又立马低头,“只是王爷,夫人没有被别人劫走的迹象。他们三个是在夫人身边最久的,肯定比其他人了解夫人。若夫人是自己走丢,他们三个应当比我们更容易将夫人找回来。”
修妄说话时,修诀一个劲地朝殷舟使眼色。
殷舟会意,立马接着修妄的话道:“请王爷再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三天!如果三天内属下找不回夫人,属下必定提头来见!”
“求王爷!求求王爷再给我们一个机会!”知春颤抖着声音求饶,额冒冷汗。
商褚垂眸,压抑着怒火,“找!”
“是!”
“修妄。”
“属下在。”
本要领命而去,修妄闻声匆匆止步。
商褚收紧手心,“派人看守城门,在去扬州的必经之路上仔细盘查。”
“是。”
修妄一走,房中便只剩下商褚。
他听着崇明卫将白云观翻个底朝天的动静,目视窗外。
真是他的好夫人,永远不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