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仔细一看……雾九冽穿的竟是件黑白寿衣,标准的寿衣缎面布料上刺着白色的花。
……这什么,地狱少年风?
不过知道他拿棺材当床后,沐泠风已经不大惊小怪了,许是魔界特有的风俗现象,他虽然不理解,但尊重。
他皱眉自言自语:“密藏出了这么大的事,进去的没一个出来,竟然还照旧开着,难道真要把所有魔人都折进去?”
他自说自话,压根没指望雾九冽回答他,然而面前的雾九冽忽然停住,吓了他一跳,而后开了尊口:“这是他们唯一的晋升机会。”
沐泠风恍然惊醒,是啊,的确不能停,就算明知道是让他们送命,也必须维持。
不仅因为这是魔族维持了成千上万年的习俗,更是因为这是贫苦的东城魔逆天改命的唯一希望。
如果这点希望都幻灭了,东城寻死的魔恐怕会翻上一番,整个魔界都将丧失生活的动力。
他心中不是滋味,东城真的太乱了,那里极其落后,每天都有人间惨剧上演。
没有公平,没有正义,只有杀戮。
“别磨磨蹭蹭,感紧走!”
关口的魔横眉怒目,他裸着上身,肌肉贲发,身形宽大,高出这些瘦小的魔一大截。
那人狠狠一甩手中鞭子,有个魔应着巨大破空之音尖叫着被抽倒,他身上衣服瞬间破开,伤口血肉翻飞,跌在地上抽搐着。
其他的魔纷纷低下头,默默加快了自己脚下步伐。
入了东城关口便有个任务站,里面是个人或者管理者发布的任务,找不到做工的魔可以在上面领任务,只是大多繁重而薪酬少。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许多魔去做,以维持最基本的生计。
他扫了一眼任务列表,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一点让他有些意外,东城竟出了一大笔钱用于寻找隐心草。
就像仙族有仙骨一样,魔人有魂灵,魔人肉.体消散而魂灵不散,类似于人类的魂魄。
隐心草就是这么一种稳固魂灵的东西。
但没有人会需要大量隐心草的,肉.体没了,魂灵再稳固也没有用,早晚都会归于天地,入轮回。
他觉得奇怪,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离开任务站,跟上雾九冽。
雾九冽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语调没有一丝波澜:“我去偷进出密藏的名单,你先进去,三天后不管偷没偷到,我都会进去。”
“我怎么知道你最后会不会进去,要是我把事情解决了,你再进有什么用?”沐泠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不想跟我一起吗?宝贝。”
也不知魔尊怎么想的,做出这种1+1<2的绝妙计策,让他们两个出任务。
雾九冽周身冷了几度,简单甩给他两个字:“立契。”
“行啊,”沐泠风快步走到他面前,挑了挑眉,“我也不为难你,你不进密藏都可以,但只要我命悬一线的时候,你替我挡一次灾就行。”
雾九冽没有说话,甩给他一份拟好的契约,上面写着——
“天玑不干扰天权任务进程,不对其出手,天权在其命悬一线时救其一命,毁约者灰飞烟灭。”
沐泠风满意地跟雾九冽立下契约,之后脑内传来一道提示音。
【系统提示:雾九冽对您好感度:-60%】
“……”
够了。
沐泠风眼睁睁看着数字冰冷地又降了10%,这感情线……还有走的必要么?
他与雾九冽分开,动身前往所有东城魔都趋之若鹜的密藏。
沿途街道灰败的地砖上,尘与血混杂着,不知是魔血还是动物的血,总之都是干了又溅,溅了又干。
街道两旁的魔人吵吵嚷嚷,忽地一道身影飞出,他定睛一看,原是一个魔被从店里一脚踹了出来。
那魔重重摔倒在地,滚了几米,停到了沐泠风脚下,痛地蜷缩起身子,呕了几口血。
他愣在了原地。
那魔像是察觉不到痛,连脸上的血迹都没擦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是醉酒的人一样晃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向刚刚那家店里跑去,扑在店家脚下:“求你给我吧,我明天就要跟人比武了,我有钱,我有很多钱!”
店家甩开了那人的手,不屑地讥嘲:“无双丹人人想要,你以为有钱就能换?赶紧滚!”将这人一脚踹开,那人又滚了一截,似乎痛得失去了声音。
他不知道“无双丹”是什么,只是他觉得,若是店家给了那人,或许就能救人一条性命。
沐泠风不忍,伸手将那人扶了起来,从自己储物袋里拿出一颗丹药递给他:“这丹药可解寻常病痛,你吃了吧。”
这丹药是天玑的,不说包治百病,最起码能医好大部分病痛。
那人一听“丹药”,灰败的瞳孔瞬间亮了起来,他用沾着泥土与血污的双手用力地抓着沐泠风,隐隐颤抖:“是无双丹吗?”
他的手很干枯,抓在沐泠风胳膊上有些疼,沐泠风微微一蹙眉:“不是……”
他还没说完,那人就立刻甩开了他,转身再度朝店里跑去,留下他的丹药掉落在地,滚了几圈,沾上了污泥。
他眼神颤了颤,随后抬头看了一眼,那家店上方的牌匾上写着“储丹房”。
他只好向前走,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些男男女女被栓在一家楚馆前,他们身上几乎没有衣服,身上皮肤白花花的,刺眼。
许多店主会把自己买的漂亮奴隶栓在门口引客,这在东城楚馆屡见不鲜,沐泠风赶紧把头低了下来,不敢去看。
只是那些人空洞的眼神在他心底久久不散。
走了一路,他心里不舒服,他知道今天看到的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是东城的魔日复一日的生活。
无法逃脱的宿命,诅咒一般。
他甚至想,仙界要是快点攻破魔界就好了,最起码天清宫的人,不会让东城乱成这个样子。
“在这写名,家住哪里,再割一滴血就行了。”密藏入口处看管的魔指着桌子上的登记簿说。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排到他了。
“哦哦,好。”沐泠风才反应过来,连忙低头按他的指示照做,划破了自己指肚,往登记簿上按上去。
当然,这血不是他的,不过是用了个小小障眼法,那魔是看不出来的,便给他放了行。
密藏其实是一个单独的小世界,从外面看它不过是一粒微尘,可一旦进去了,里面又大得很。
刚进密藏,面前就出现了一片光芒,那刺眼的光逼得他眯了眯眼,似乎也穿透了心底的阴霾,给他指明了方向。
他忽然想通了。
既然他看不惯,那他就去改变,如果连他,仙界的棠梨上仙都不做些什么,还能指望谁改变呢?
他坚定地迈步向前走去,忽地有种错觉——
自己就像从天而降,即将解救所有魔的神明。
他身后的破布似乎也变成了飘逸的披风,带着勇者的无畏,独身者的坚毅,孤注一掷者的决心。
之后刺眼的光线消散,他正要看看自己这次降在了什么地方。一阵失重感就不由分说地传来了。
“我?艹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面是悬崖!!!
刚刚步子迈太大以至于整个人坠了下去,压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他感受着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半空中没有任何依靠,他“飘逸的披风”正呼呼往里漏着风。
“哗!”
最终他整个人落入水中,巨大冲击力几乎要将他整个后背击碎,平静的水面顷刻凹下一个坑,水花溅了足有一人高才恋恋不舍地落下。
片刻后,沐泠风缓缓飘起,他四肢张开着,水晃晃悠悠地灌入他耳朵,他仰面看着上方的太阳,不紧不慢,像鲸鱼一样吐出了一小股水。
他眯了眯眼,被刺得眼泪流出也不愿阖上,他居然能在魔界看到如此明媚的太阳。
外面的魔界几乎是笼罩在一片暗色调之下,即便有光亮,也像星星点缀夜空,照不亮整片天。
恍然之间,好像回到了仙界。
不远处水边传来交谈声。
“这人是死了吧。”
“估计死透了,别看了,快走吧。”
“哎,前边那有片隐心草,快去拔点,能赚不少银子呢!”
随后便是一阵惊呼,几个魔一哄而去。
沐泠风在的地方是上游,他由着自己顺着河流飘了下去,现在后背震得有些疼。
左右也湿了,他懒得爬,水鬼一样,爬起来一定不太好看。
早在半空,他就用法器护住了周身,除了后背震地发麻,基本没什么伤。
漂地差不多了,他双手划着水划到了岸边,抓着岸边长长的草打算站起来。
然而他刚抓上,就有一只手柔柔握上了他的手,比他手小一圈,像是女子。
?有人耍流氓。
“啊啊啊啊啊啊!”结果看清他后,那个“耍流氓”的魔就往后退了几步,指着他大喊,“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他怎么不知道他死了。
沐泠风有些莫名其妙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瞥了一眼他刚刚抓着的,足有半人高的草。
这不隐心草嘛。
这人估计就是刚才大喊“去摘隐心草”中的一员了。
女子身上看着挺破,估计也是东城底层的魔,当然,他现在没资格说她。
魔人死亡之后通常自行消散,只有极少部分人能靠法器维持肉身,这类法器向来是魔界高层才有的,作为压箱底保命,沐泠风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女子瞬间激动起来,也不管隐心草了,握住沐泠风的手笑道:“哥,一起呗,也好有个照应,我绝对不拖您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