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给学生授课，安戈每天都在等待杜朗传来信的简讯。

她向来习惯于谋定而后动，此刻迫切地想知道杜朗的情况，以便自己做出判断，等得甚至有些焦急。

但是，杜朗的消息迟迟不来。

反倒是一封没有清晰署名的信，先抵达了保健室。

“致桑格利亚小姐、席森先生：

后天中午11点，请到教堂相见，有旧事一叙。

如若不来，教堂的钟声会把真相昭告天下。

——故人”

那天，安戈一如往常地上课。

“猎灵枪的制造原理，要从非凡能力三大定律说起，有没有人知道是哪三个？”

天气炎热。靶场上，烈阳高悬，明晃晃地照射在每个人的脸庞上，大家都有些睁不开眼。

“我知道。”唐玉立刻回答道，“聚合定律，回归定律还有守恒定律。”

“没错。”

非凡能力的应用知识，对于枪术的提高也相当重要，这是她的授课内容之一。

“守恒定律，指的是非凡能力不会消失，只会从人体内转移到自然界，或是从自然界聚合到能力者身上。”

安戈请林曜昕站到前面来，让他用指尖点燃火苗。

“就像这样，非凡能力就会一直从人体内流出，火苗就能一直燃烧，直到人体内的能力耗尽。”

然后安戈又示意林曜昕将火苗熄灭。

“熄灭后，聚合定律就会发挥作用。非凡能力在没有人为干预的条件下，只能聚合并且储存在能力者身上，无法存储在物体内。人类使用能力后，会缓慢地从自然界吸收恢复，这也是为什么，能力者需要充分休息。”

“如果过分消耗能力，还会伤及精神，甚至疯掉，关于这一点，你们应该很清楚，这是非凡能力者要学习的第一课，不要让自己沦为精神失常的怪物。”

安戈扫视着每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他们的神情肃穆，看来都知道这样做的严重后果。

“回归定律，指的是即便我们强行将非凡能力‘储存’在某一物体中时，能力则会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回归到自然界。”

接着，安戈拿起猎灵枪，展示给大家：“猎灵枪就是运用了‘储存’的技术，将非凡能力蕴藏在子弹和枪体内。根据能力类别不同，猎灵枪的攻击效果也有差别，比如有的子弹具有火焰的效果，使用手感也会略有不同。”

安戈的面前摆放了几排不同的子弹，她手指划过弹匣：“而且由于能力会回归，摆放时间过久的枪支和弹药会失去非凡效果，变成普通的枪。如果仅仅是练习准度，用普通枪也可以，如果要熟悉不同能力的手感，就要用这些。”

“既然非凡能力原本只能聚合在人体中，怎么才能强行‘储存’在物体内的呢？”有学生打断了安戈的话，问道。

“这个我知道。”好学生唐玉又回答，“这是因特里赫德集团开发的技术，他们得到了一种叫做‘储存’的非凡能力，实现了这一目标。从此储存技术代替了传统能源，成为新的动力系统，将吸收的非凡能力应用于汽车制造，家用电器，军工武器等领域。大名鼎鼎的科学家桑格莉亚的研究，也是在‘储存’的基础上开展的。”

那天，唐玉给她展示过，非凡者的血液离开人体后，就会失去聚合的力量，让非凡能力流逝，而只有特制的试管能够储存，就是因为“储存”的特性。

安戈肯定了唐玉的回答：“没错，就拿大城市的公共汽车‘飞鱼’来说，这种汽车兼具陆地行驶、空中飞行的本领，还可以进行短途的水面航行，就是因为储存了多种非凡能力。‘储存’……这是因特里赫德集团的发家技术，正是因为这一突破，他们才能迅速成为世界前列的科技公司，他们让普通人也能享受到非凡能力的好处。”

“储存本身也是一种非凡能力。”提问的学生重复着唐玉一开始的话，若有所思。

“没错。更确切地说，‘储存’是与其他非凡能力结合，才能实现将其禁锢在物体中的效果。”安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其实像‘储存’这样可以进行结合的能力还有很多，如果运用得好，能发挥令人意想不到的功能……今天的时间差不多了，接下来大家可以去靶场自由练习，体验不同效果的猎灵枪……”

一下课，唐玉、艾斯和林曜昕就凑到了安戈身边，跟着安戈回到办公室。

如今，安戈在教师的大办公室也有一张小桌子，作为平时上下课准备时使用。这间办公室还坐着学校的其他训练教师，包括在比试当天帮助安戈的蕾妮。

三块牛皮糖挤在了安戈的桌前，蕾妮和其他老师的目光也被这边吸引。

唐玉凑到了安戈身边，笑嘻嘻说：“嘿嘿，安医生，我对你课上说的能力的结合很感兴趣，能不能再告诉我一点？”

就在这时，孟校长走了进来，依次往办公桌上发着宣传单。

“又到净化日了。”蕾妮接过传单，向安戈解释道，“要组织学生观看。”

孟校长清了清嗓子：“这个月教会有一位需要‘净化’信徒，仪式在中心广场举行。太阳镇已经一年多没有举办净化仪式了，教会非常重视，希望喊学生们一起去观看。”

等到孟校长走后，安戈指着宣传单上的“净化日”三个大字，告诉唐玉：“这也是一种，可以结合的能力。”

唐玉疑惑地看向艾斯和林曜昕，两人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听懂。

“‘净化’是一种被教会垄断的非凡能力。”

“人类的基因就像一个上锁的文档，通常情况下我们无法赋予或是改变一个人的非凡能力，但是经过净化仪式后，锁就被打开了。”安戈解释道，“只要打开这个锁，他的能力类型和潜力就能大幅度提升。至于向哪个方向改变……就要看‘净化’和什么能力结合了。”

“安医生知道的真多。”蕾妮笑着来到安戈等人的面前，有些好奇地问，“这样解释净化仪式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唐玉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如果我想拥有艾斯的能力，就需要先被‘净化’，然后再拿到一份元素分解的非凡能力，两者相结合？然后……砰！”

“魔法就发生了！我再也无法开门，却可以将元素分离出来。”

“没错。”安戈肯定了她。

唐玉关心的是“净化”原理和应用方向，而林曜昕思考的方向却不一样：“难怪教会一直宣传，经过‘净化’洗礼的普通人，有可能从神明那获取新的非凡能力，能力者也可以提升实力……听说被神明才能受到‘净化’，可是……怎么才能被选中呢？”

安戈想，中选名单必定是多方利益讨论后的结果。

“这次被选中的，我听说是一位改变信仰的人。”蕾妮神秘开口，“信仰改变后，只要虔诚祈祷，就有机会得到神谕。”

“竟然是这样。”林曜昕张了张嘴，有些震惊。

“这位勇士从巨人战神改信智慧之神，想改变能力类型。太阳镇的这座教堂本就属于联合教会，内部神明的改信，也是寻常事。”

林曜昕也睁大了双眼：“这个跨度好大。”

在场的几人中，只有林曜昕和蕾妮有信仰，唐玉和艾斯懵懵懂懂地听着二人的谈话，虽然好奇，却也觉得无话可说。

安戈没有信仰，她的父母是有的，但是那么多年的祈祷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所以她想做自己的神，与其寄希望于渺茫的回应，不如依靠自己。

天气实在是闷热，直到下午才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小镇像是一个蒸笼。

安戈的目光透过保健室的窗户，穿过雨幕，落在了铅灰色的成片树木上，微微发愣。

她叹了口气，拿出从集团内带走的部分“能力系统”，有些出神。这些系统被保存在拇指大小的软壳透明容器内，大约三十个，涵盖不同的能力，均是她这些年的研究成果。

上次席森拿走的透视之眼，就是其中之一。

无需教会繁琐的净化仪式，无需神明彰显奇迹，只需一管，就能改变非凡能力和命运。

这时，有人敲响了保健室的门。

“请进。”安戈收好东西，说着。

来者是唐玉，她的撑起滴着水的雨伞，晾在走廊，发尾湿漉漉的，怀中抱着一本封面泛黄的旧书。

“你一个人来的？”

“是的。”唐玉说道，“我下午没课，刚从图书馆过来。”

“他们两个呢？”

唐玉从来没有单独找过安戈，因而她有些意外。

唐玉坐到了安戈对面的塑料板凳上，擦了擦书本封面上的水珠，然后放在了桌上。

安戈瞟了一眼书名，诧异地看向唐玉。

“林曜昕就知道打游戏，艾斯还在睡大觉！还是我自己来算了。”唐玉说，“我又在图书馆找出了这本桑格莉亚写的书，和安医生上午说的一模一样！非凡能力的改变需要用到‘净化’、‘储存’这样的能力。”

“所以我在想……安医生，你有这么多的知识，可不可以告诉我，如果我想拿到一份‘净化’的样本，怎么才能得到？”唐玉扑闪着眼睛，渴求地看向安戈。

“……你认真的吗？”安戈一时间感觉有些头痛，“课上已经说了，‘净化’已经被教会垄断了。”

唐玉歪了歪脑袋：“可是……如果被垄断，桑格莉亚是怎么拿到的呢？总有些办法吧？比如教会偷偷出售？”

安戈摇了摇头：“不可能。拥有净化能力的教士都来自某几个家族，他们从小就被教育，自己的能力是神圣的，是神的恩赐，不能给与他人，只有神明能让他们使用这种能力。以他们的信仰来说……售卖这个是决无可能。”

“可是……我听说还有很多地下研究所也在干这个，他们是怎么拿到的？”唐玉咬了咬唇。

听到这里，安戈骤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多年前因特里赫德集团犯下的一起惨案，某位名满天下的大主教——那是教会唯一可以接受神临的主教，被称为联合教会的瑰宝，在那场屠杀中丧生了。

想要打破垄断，或许有人会用温和手段，但也必然会有血腥和暴力。

这一瞬，安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微微有些发怔，过了一会才问道：“你为什么对非凡能力的研究这么感兴趣。”

唐玉的眸子亮晶晶，脸颊红扑扑，充满着期许，“如果我能成功，明年的升学就有希望了！”

“我们班有将近一半的人明年就成年了，根据政策规定，如果他们成年前达不到B级能力，就不能升学，补助金也会停止发放，需要自谋生路，而且……人们都说，按我们的成绩，学校倒闭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

安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把唐玉拿来的书翻开，指给唐玉看，“能公开出来的资料都不完成，只是个大概，盲目实验会有很大危险。”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一试。”唐玉坚持着自己。

唐玉的想法，安戈能理解，但是这件事她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

“你觉得，掌握了这项能力就能改变命运吗？”

曾经她也是这么想的。在她选择走上这条道路时，在她做出自己成果时，在她获得名声地位时，但是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即便她已经在这件事情上足够天才，拼尽全力，做到了最好，却仍然摆脱不了被操控的命运，仍然无法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仍然不能摧毁那个庞大的集团。

“可能吧……我不知道。”唐玉坦诚说，“但是或许能改变现状。”

安戈又一次沉默了。唐玉说得没错，未来的事情不可知，可是她眼下的困境有可能解决。

“公开出来的材料，很多也价格不菲，没有正规途径购买，你只能去黑市碰运气。”安戈的指尖轻点，细数着，“至于净化试剂……如果黑市有卖，那也是天价，你买不起，所以只能去找教会。”

唐玉听得有点泄气，可是渐渐地，她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桌上“净化日”的宣传单。

安戈也看到了她的动作，想着索性将话说开，让她知难而退，又补充道：“而且你得找到银袍教士，就是拥有净化能力的人，拿到储存她能力的试剂，回来自己提纯。”

她直言不讳：“这难度很大，几乎不可能。每一个净化教士都是教会的珍宝，被人保护。”

唐玉的眼睛却是一亮：“我懂了！谢谢安医生！我有办法了！”

说罢，她兴奋得就要跑出去准备。

安戈心中咯噔一下：“别打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