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支着下巴,指节往上抬了下镜框,没什么胃口干戳碗里的米饭。一只纤纤白皙、指甲盖贴了钻的手指,勾走眼镜。
她下意识往后躲闪,赵夕猛地凑近,双手捧起她的脸不让人逃,视线跟ct扫描仪似的上下扫。
大概扫够了,松手在尤加对面坐下,拿起架在餐盘上的筷子,夹根青菜放嘴里,用筷尾指她眼睛,觉得稀奇:“你眼睛怎么肿成这德行?被蜜蜂蛰了,还是被蚊子亲了?”
还挺对称,没少做图推的中心轴对称题吧。
尤加没好气一把夺回眼镜,重新戴好,遮住肿得发疼的眼睛。跟一头扎仙人掌上似的,刺挠得很。
还能因为咋?
因为失恋了。
她本意也不想哭,为徐逸成而哭还真不值。可眼泪就像那天气预报未报道,却猝不及防倾盆而下的大雨。
哭得一抽一抽,止也止不住,纸巾擦湿好几团。连带吃馄饨的时候,嘴里都在犯苦,喝红糖醪糟的时候,嘴里发酸。
尤加继续戳米饭,筷子上沾几粒米,她就吃几粒。
“你到底怎么了?”赵夕面露怪异,忽然倒吸气,“不会被人揍了吧?”
“……”尤加噎住,撂筷子无语睇她。
赵夕无辜状:“你不肯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尤加抱臂眨眼,对面的人也眨眼,脊背往后靠了点,深呼吸喘了口大气:“我和徐逸成分手了。”
“噗——”
身子侧歪,尤加成功躲过喷过来的米饭。
赵夕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换到尤加身边的位置:“什么时候分的?”
“昨天。”
难怪呢。她早上上班的时候,在门口碰上尤加。她热情打招呼,这人根本就没搭理,并且一脸无精打采精神萎靡,肩上像驮三百斤牛马劳作用的犁耙。
“所以你这眼睛,哭了?为爱痴狂?”
确实差点就狂了。狂躁的狂。
尤加斜睨:“没哭,不小心磕门板上了。”
赵夕抬手给她顺头发,顺完,强制抱她脑袋枕在肩上:“没事,都过去了。女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大的心脏,也有脆弱的权利。再坚强的人,也可以服软。”
尤加挣扎:“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夕还想多问些细节,瞅见她脸上恹恹的表情,暂时打住好奇心。
“分了就分了吧,再找一个就是了。”她说道。
尤加拿筷子的动作一顿:“无缝衔接啊?”
“啊。”赵夕理直气壮,“分都分了,有什么问题吗?没听网上说嘛,走出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说得挺轻巧。”
“抖被子会抖吧。”赵夕两手虚捏空气,幻想在捏着被角,上下一抖,手松开,“一抖,一放,就这么简单。很多事情是你自己给自己上了枷锁,才觉得无比痛苦,无比内耗。但实际上,放下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隔着餐桌,她伸长胳膊,点了点尤加的心口,“在于你这里怎么选择。”
尤加单边嘴角往上钩,呵了一声:“最近鸡汤文没少看吧。”
“你就说有没有受到一点启发吧。”
“有用有用。”她胡乱敷衍,低头继续吃饭。
吃完午饭,两人一起往外走。
赵夕勾着尤加的手臂,打开微信给她看照片:“哎,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大学老师,教的什么科目我忘了。”
挺有书卷气,人模人样,看上去干净利索。
“还行。”尤加点评,“怎么,你要换?不要你的大二弟弟了?”
“什么呀,这是给你介绍的。我把他名片推给你。”
尤加一副吃到小飞虫的表情,连忙抽出自己的手:“打住打住,饶了我吧。我呢,现在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干嘛?情伤了?”赵夕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累了还不能缓缓?你以为都像你这么有精气神到处蹦跶呢。”赵夕绝对是身体力行,奉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行动派。
尤加在包里找钥匙,突然摸到两张硬卡纸:“对了,要不我把去风林岛的票还给你吧。”
赵夕没接:“别啊,你给我我也没时间去。你就当去散散心了。”
“明天加班?”尤加问她。行政岗除了市里省里有领导来检查,她还真没见过他们加过班。
“没啦,就我那个发小,他说让我明天陪他看房子。要不然我就和我的大二弟弟去了。”
“好吧,还以为你会假装委推一番,这样我就可以顺势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尤加惋惜。
赵夕嘟起嘴:“对不起噢,亲爱的。”
隔天一早,尤加在码头见到赵夕的时候,颇为意外。
她压了下脑袋上快被海风吹走的渔夫帽,朝那啃馒头的倩影走去。看起来像候在码头多时。
“不是说没空?”
“友谊万岁嘛。”赵夕勾上她的肩,“我怕你想不开跳海就来了。”
尤加后脑勺往后靠,视线往插兜沉默冲她笑笑的男人一斜。是她去酒吧接赵夕见到的寸头硬汉哥。
还发小呢,看着倒挺像新欢。
“你要是不带他,就更有说服力了。”尤加调整了一下大斜挎包包带,“而且,我这么怂的人,撑死花五块钱去跳个儿童蹦床。”
赵夕吭哧吭哧笑,推她双肩去检票,经过硬汉身边时,拽了他一把:“走了,司锐。”
风林岛并不算榕屿的热门景点,距离远,规模比另一个岛要小一半。优点就是人少,相对安静,岛上商业化没那么严重,更多保留了小渔村的风貌。
航行时间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九点十分登船,十点半抵达。赵夕在船上吐了又吐,两眼泪汪汪说再也不来了。结果人刚下船,立刻满血复活。立马跑去买了三个大椰子,一人捧着一个上了酒店前来接客的观光车。
酒店位置好,装修也好,是岛上唯一一家五星酒店。低调奢华之余,又融入当地特色建筑。
尤加接过房卡,和已经办好入住的两人并肩往电梯走。她调侃:“你这人脉可以啊。”
“那是。”赵夕得意,“以后还想来尽管开口。”
“可拉倒吧,我要是你那人脉,准烦你。指不定心里在腹诽,吃白食的又来了。”
赵夕下巴快翘上天:“那不能,我给他拉了可多业绩了。就我妈和他妈妈退休的姐妹群,一百多号人呢,连着来了三年了。给几张票怎么了,我还嫌亏呢。”
尤加傻眼:“等等,你妈妈和他妈妈?”
司锐冷酷点头,两人默契异口同声:“我们住对门。”
呵,还真是发小啊。
瞧那表情,赵夕就知道尤加指定想歪了,刷了房卡,半倚着门:“我跟你说,你这人思想觉悟绝对有问题,张虹没白骂你。”说完,闪身躲进房间,又打开一条门缝,“进去收拾收拾,十分钟后出发去赏鲸哟。”
哟个鬼啊。
尤加拿着房卡莫名其妙乐了声,刷开赵夕隔壁的房间门。
房间风格古朴,原木大床就在正中央。房间门对过去的阳台门开着,浅米色的纱帘随海风打着卷飞扬,更远方就是碧空与湛蓝大海。
尤加扔下包,翻找手机。一路乘船过来,她怕晕船,只听了歌,没敢刷手机。这会儿才发现微信有新消息,不止一条,皆来自同一个人。
她忽略徐逸成发来一长串手机界面都放不下的小作文,直接将人拉黑。心情挺好地对着窗外的风景咔嚓连拍好几张,留作发微博的素材。这才往阳台外走。
尤加看见有条用篱笆隔开的小路,直通往前边的沙滩。椰林摇曳,海边捡贝壳嬉戏,在遮阳伞下的躺椅小憩。真有度假的感觉。
虽然榕屿就有沙滩和海,但还是有差异。
就像同一种水果有不同的品种,吃起来却是不同的滋味。
眼看时间差不多,尤加也不背包了,倒是把身上的碎花吊带长裙换下,穿了防晒轻薄的长裤和坑条纹的背心,外搭一件衬衫。渔夫帽她怕飞走,扣上了防吹绳,活扣抵在下巴处,半截帽绳耷拉在胸前。
尤加图省事,手机和房卡揣兜里,直接出门和赵夕他们汇合。
赵夕一见到她就笑。笑她好像要去捕鱼,还说可以帮她借水鞋。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司锐依旧冷酷,沉默走在最后。
赏鲸的乘船点离酒店不远,尤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可能要等别的客人,毕竟现在船上就他们三个人。
她不太关心什么时候出发,到点了总会走,急也没用。
穿好救生衣,尤加就侧坐趴在围栏边。看蓝天白云,看海鸟盘旋,看清透的玻璃海浪打浪。心里积蓄的伤感与不快,正在被一点点抽离,注入快乐与欣喜。
远处忽然响起说话笑闹声,有男有女,越来越近。接着传来踏上木板的脚步声。
尤加漾着浅笑侧头,看向登船口,将遮挡视线的渔夫帽帽檐往上折了一些。
三女两男,身形越看越眼熟。
尤加辨认出来人时,有道轻快的声音同时落入耳畔。
“嗨,小房东,这么巧呢,你也来玩?”蒋文牵着一个波浪长卷发姑娘的手走在最前头。
尤加微怔。
这也能碰上,未免太巧了。
她张着嘴短促啊了一声:“好巧。”
走在中间自顾走路的柏淮倏地抬头,正巧撞进尤加眼里。尤加抿唇冲他小幅度挥挥手。
柏淮后头,还有两个姑娘,手挽手亲密得很。可若是瞧仔细了,短头发姑娘明显一脸不耐烦。
尤加往那两个姑娘身上随意一扫,登时云里雾里,好像身处九霄云外。
短发姑娘她见过,另一个姑娘,她......也见过。
姑娘发现她了,撒开齐惠的手,小跑过来,一屁股挤开坐在右侧的赵夕。声音又是诧异又是意外,依旧甜得像裹了蜜:“尤加,你还记得我吗?”
尤加皮笑肉不笑抽出自己的手:“记得,闵思月。你们......额,都认识呢?”
刚好在她左边空位坐下的柏淮,蓦地扭头,速度很快,没能掩饰眼底那抹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