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逸成僵直许久,被酒精侵蚀的大脑渐渐清明,他颓然倒下:“对不起加加。”他在她耳边低吟重复着对不起。
尤加的双手得到解放,愤怒涌上心头,用力推开他。手肘支起上半身,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突如其来的力道令徐逸成偏了偏头,他任尤加打,麻着半边脸沉默起身,却骤然被那抹触目惊心的红,钉在原地。房子闷晒一天,没开空调,三十度的室温让他一下坠入冰窟,惊出一身冷汗。
尤加胸口起伏,血色染上了大腿内侧的肌肤,裙上也沾染了些。瞳孔倏然缩紧至极致,徐逸成颤抖着双手,连唇也在抖。他到底对尤加做了什么?
膝弯碰上边沿,他重重摔在沙发里。有双大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越攥越紧,他需要大口呼吸才得以喘息。徐逸成嗓音沙哑:“加加,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来例假了。”
尤加手掌通红,紧了紧拳头,忍住想再狠狠揍他一拳的念头,将暴力行为的升级就此打住,没再看他一眼,一声不吭安静收拾。
进房间,进浴室。从浴室出来,徐逸成仍坐在沙发上,脊背弓着,脸埋在双手掌心。
他听见动静,立马抬头。
尤加斜靠在客厅与饭厅的隔断柜边,手里把玩一把水果刀,眼里压着不输暴雨天的低气压:“你既然没走,就聊聊吧,省得我回头还得再找你一趟。”
她原本决定最后一次再给自己和徐逸成彼此一个机会,不论结果如何,是时候该勇敢地迈出下一步。
赵夕给了她两张风林岛上岛往返船票、住宿和出海赏鲸的套票,让她和徐逸成身心放松地玩一玩,心弦太过紧绷也会影响选择。她当时嗤笑一声,谁八月去赏鲸,但还是收下门票。
看来周末的出行,将会是她一个人的脱单之旅了。尤加看沙发上的人一眼,视线稍一偏,心里不快,沙发还是脏了一小点。她深吸气缓慢呼出:“徐逸成,你不是一直想要答案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到此为止吧,我们分手。”
就在今天,将这段平静如水的感情彻底封存。
“加加!”徐逸成猛地站起,想走向尤加。她手里的刀一晃,刀尖指着他,又跌回沙发,“刚才的行为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我看见你和你的租客在一起,我就控制不住。”
尤加不禁蹙眉:“徐逸成,我是不是说过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你打心底就从来没信任过我。最开始交往的时候,我是不是说过,如果我们之间这份信任出现问题,我会坚定做出其他选择,希望你也同样能重视。你当时怎么回答的?”
徐逸成垂眼望向自己的掌纹。他和尤加联谊会认识,慢慢走到一起。一起吹海风散步,一起漫步沙滩聊人生。大学之后,他没再动过心,是尤加再次让他找回心动的感觉。虽然没有任何背景,但他打心底里觉得这个姑娘还不错,高挑漂亮,带出去有面子。再者,在一起很舒服,也许能成为他的贤内助。
他向她表白那晚,有些紧张。尤加笑笑说,好,那就试试吧,话锋一转,和他说起很多原则性问题,他答应得很认真,心已经游离到她嫣红的唇上。
徐逸成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尤加身上。一想到尤加执意要和他切断所有联系,一直控制在手里的飞鸟,就要展翅翱翔。他还是不可控地恐慌,语气近乎哀求:“加加,你今天先冷静冷静,我们改天再说这些还不好?”
“就今天,都说清了,我不喜欢藕断丝连。你也不要拿我睡了你我会对你负责这些乱七八糟的跟我说事儿,女人的贞操从来不在阴.道里。你不是我第一个男朋友,也不会是我最后一个男朋友。你我都是成年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而且,我现在非常清醒,倒是你,有不少事情瞒着我吧。”尤加抬眼,眼珠子虚虚一觑,转了下手里的刀。
徐逸成不由握紧手心,脊背有瞬间的僵硬:“加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吗?”尤加鼻息哼笑出声,觉得可笑至极,她拿出一直压在鞋柜钥匙台的两张演唱会门票,扔到他跟前,“你给我补生日蛋糕那晚,我看见了。爱马仕盒子。”
大脑飞速转动,难道尤加是因为这个一直再跟他闹脾气?徐逸成连忙道:“加加,这个我可以解释。我只是给朋友回个礼,我之前拜托她帮忙带项链——”
听到这里,尤加懂了。耳畔再次涌入小公园衬衫男和Polo衫男的对话,与赵夕之前给她打探的消息交织在一起。她打断:“噢,你这个朋友就是月月姑娘吧?”
徐逸成惊愕抬头。
尤加知道闵思月了?不可能,两人根本就不可能有交集。如果知道,她一定会直接称呼名字,而不是月月姑娘。
他意识到表情有些失态,顿时到软下语气:“加加,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只是朋友关系,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可以给她打电话。”
尤加抱臂,似笑非笑:“行,你打。”
徐逸成在她的注视下骑虎难下,后悔说出刚才的话。喉结上下滚动,他拿出手机,他跟闵思月本来就是朋友关系,何必心虚。他只是担心闵思月会在通话中提起16号那天的事。
“心虚了?”尤加呵了声。
徐逸成紧了紧后槽牙,拨通闵思月的电话。尤加抬下巴,鼻孔对着他说开扬声。他依言照做。
铃声没响几声,传来一道很甜的女声。
“喂,学长,怎么了?”
尤加眉头往上挑,觉得声音莫名耳熟。徐逸成抿着唇,不知如何开口,瞄了一眼尤加的神色,没察觉出异样。
那头又重复:“学长?是考——”
徐逸成急急开口:“没什么,我女朋友可能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跟你打个电话自证一下。”
“啊。”甜美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现在学长的女朋友就在旁边吗?”
“嗯。她在听着。”
“我和学长真的只是朋友噢,小姐姐请放心,我可以对天发誓。”
徐逸成看向尤加:“这回你相信了吧,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女声附和:“真的真的。”
尤加眯着眼沉默,内心平静无波。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从今天起再也跟她无关。她只觉得哪里不对劲。
对面忽然很轻地说了句什么,尤加听清了。她在让徐逸成关扬声。
徐逸成直接挂断通话,尤加箭步上前,一眼就看见上面的聊天记录。
【这还差不多!不贫了~学长记得快点给我答复噢!】
答复?
什么答复?
还能是什么答复?
尤加读懂了他刚才话说半截的踌躇。
“徐逸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原来你刚才支支吾吾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尤加无语笑道,“你现在可以不用绞尽脑汁找借口来搪塞我了。
徐逸成张了张嘴,尤加没再看他,转而进屋拿首饰盒出来。有重量的丝绒盒子落在茶几上,桌面上的纸巾盒和遥控被震得位移。
她指着里头的项链首饰:“看看哪些是你送的,该要回去就要回去,还有转账的红包,你自己统计一下金额。今天都一起算清楚了,我不想再跟你费一遍口舌。”
徐逸成默默熄屏,太阳穴的青筋不停跳动:“加加,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我是打算要拒绝她的,你也知道那天是奶奶的忌日。”
尤加毫不掩饰嗤笑:“哎哟,别啊,那可枉费你学妹一番好意了。”
“加加你要是不喜欢我跟女性朋友有联系,我从今天起都断得一干二净好不好?我也不会干涉你交友情况。”
尤加扶额,忽然觉得跟一个成年人沟通怎么就这么费劲。她深呼吸:“你到现在还觉得是别人阻碍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吗?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两个一点都不适合,更不合适步入下一个阶段。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欢我,你所谓的爱都是你臆想出来的,你只是想把我捏成你想要塑造的形状。”
“我们俩再这样纠缠下去有意思吗?拖个五年、七年?最根源的矛盾和问题该解也还是解不开。”
每一次争吵后和和美美的假象,不过是莫比乌斯环,以为上一层台阶,实际上只是绕过一圈又一圈,回到原点。
“会解开的,你相信我。”
尤加不想跟他耗了,嘴角弯着,眼底含霜:“哎,徐逸成,你真的一点长进一点反思也没有。我该夸你自信还是夸你自负?”
“你呢,从不肯正视自己,觉得所有的错都与自己无关。我不想阿谀奉承天天去拍领导马屁,你说我没有上进心。我加班迟到你说我没有时间观念,你迟到就是男人以事业为重天经地义,合着女人就不能有事业心了?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你说我挑食,你不喜欢的东西就说吃了会恶心想吐。呕吐是你的个人专利?”
……
她掰着手指头,一件件数给他听。
“你嘴里的对我好,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功夫,你自己数数有几件事是落于实处的?你真觉得送送首饰送送花就是对我好了?我还真不缺这些东西。你光把领导给你画饼那套,招呼我身上来了。有时候我怀疑,是不是因为太过体谅你,让你产生我很好拿捏的错觉。”
她把水果刀用力插进果篮最上面那颗橙子里,“徐逸成,我从来不是什么软柿子,更不是橡皮泥。”
“加加,你刚才说的这些我都改,看在三年的感情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徐逸成耙乱发丝。如果真的一点都不合适,会在一起三年?
尤加冷笑:“你该庆幸我们只有三年。结了有离的,在一起七八年照样没修成正果的多了去了,我们这三年算什么,过江之鲫罢了。”
她一分面子没给他留,徐逸成也不似方才颓然的模样,语气变得尖锐凌厉:“尤加,你字字句句都在指控我,你敢说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尤加撇嘴耸耸肩爽快承认:“我可没这么说过。我不是说了吗,说到底是我们不合适,三观不合适,性格不合适,我不想再忍受你的自以为是、你的大男子主义,你也觉得我胡搅蛮缠任性不够温柔体贴。不爱了,分开,就这么简单。体面放手是一件什么难事吗?”
气不过,继续补充,“还有,上一次我跟你提分手,你真觉得我在跟你闹脾气?所有的缓和背后都是我在退让,你记住了,是我给你的机会,而不是你来挑选我。”
见他还想说什么,尤加催促:“赶紧的,该收拾收拾。大老爷们儿的,爽快一点,拿上你的东西离开我家。”
徐逸成沉着脸站起:“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