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嬉闹之后,鹤丸没忘记他来这里的正事。他将黑鹤从乱怀里抽出,拿在手中翻转着察看,还用手弹了弹。
手指弹在黑鹤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跟弹在石头上一般无二。这才放心地将其轻放在主人双手上。
看着主人手心向上捧着乌黑得诡异的刀,鹤丸心跳不由得有些加快。他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是想要看见黑鹤有反应,还是想要看见主人有反应?他突然感觉自己这么干有些冒险了。
室内陷入一片安静,大家一时之间都有些屏息,紧紧盯视着主人。
不过好在,黑鹤在主人手中,依然如石头一样,没有灵光,也没有反应。
主人依然还是呆滞着的,连睫毛都不曾颤动。
“也许是时机不对?”药研出言安慰道,眉头稍稍舒展开一些。
“真是没办法啊,我去问问其他人吧。”鹤丸也不失望,将黑鹤提在手中,大摇大摆地下楼去了。
药研给主人涂药的任务也完成了,他放下主人的手,将包扎的活交给了一旁跃跃欲试的乱,后鹤丸一步也下楼去。
和泉守兼定还站在原地,乱打趣他:“兼~桑~,现在不休息够的话,晚上和我交班可就要体力不支咯~”
闻言,和泉守兼定抖了抖身上突起的鸡皮疙瘩,倏地起身也离开了这个让他不自在的地方。
乱见所有人都走了,突然笑了起来,从某个角落拿出了一盒各种颜色的发绳和绑带,其中还有个显眼的粉色大蝴蝶结。
他看着盒子双眼发光,兴奋地一拍手:“好了!接下来是我和主人的二~人~世~界~咯!”
乱藤四郎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几年学会的花样在主人面前展示,他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将盒子里的各种倒在桌子上铺开,兴致勃勃地挑选着。
他满意地挑起一条精致的发绳,抬头询问那一边的主人:“主人!这条怎么样?很好看吧?”
紧接着不等主人回话,又自言自语地学着记忆中主人的语调:“是!真的是很漂亮呢!乱,眼光真好!我很喜欢哦!”
语调又一变,回到自己的声音中来,激动地说道:“那么我给您带上试试看吧!”
天守阁内乱藤四郎正在扮演着独角戏,窗外却起了风,携着春的气息,将树林和远处山头万叶樱新抽出的嫩绿枝条吹得沙沙作响。
“真是一个好天气啊!”
一楼广间内,风吹动着数珠丸的头发,发丝飘过他闭着的眼睛带起一阵细微的触感。他感受着风中春天的气息发出感慨。随后偏头看向门外——鹤丸和药研下楼的声音传来。
“呦!”鹤丸首先探头出来,见他在这里眼前一亮“刚好你在这里。来看看这个。”
鹤丸将黑鹤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在一旁坐下,干脆利落地给几人倒起茶水来。
数珠丸拿起黑鹤仔细抚摸刀身时,药研也在他对面坐下:“鹤丸说这个和大将有关系。”
“是啊是啊,那天……”鹤丸语气轻快地将一切说出来。从被拉入黑暗之地,到无脸人,到遇见幼年审神者。
“……所以,我感觉那是个幻境,你有听说过吗?”鹤丸边结束他的奇妙冒险的讲述,一边将倒好茶水的碗递给药研。
药研接过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再抬眼时,他面前的数珠丸抚摸刀身的动作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
“怎么了?是刀有什么问题吗?”药研疑惑。
数珠丸顿了顿。
不是刀有问题,不,刀确实有问题,但最有问题的是这个时间。
昨天桐才跟他们讲了“凭物落”的事情,还说只要没有幻境,事情就是可控的。可眼下鹤丸讲述的黑暗之境的经历,怎么就那么像桐描述的幻境呢?
而且不久前,桐才在他面前离开本丸……
“如果……”数珠丸很少这么语气艰涩,这么吞吞吐吐:“如果时间能倒流就好了……”
“是啊,要是能倒流回一切发生之前就好了。”鹤丸接过话题,以为他是在说主人救回之路的一波三折,自信开口,语气中满是感慨。
“不,倒流回桐走之前就够了……”数珠丸轻轻叹息。
“哈?”他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鹤丸是刚从现世回来就在祭典上喝了个大醉,药研是当初虽然在本丸但并没有听见桐和数珠丸等人的廊下谈话。
等数珠丸给他们两人解释了“凭物落”以及这个阴差阳错之后,三人之间只剩下了沉默。
“……”数珠丸放下黑鹤,拿起身旁的佛珠,一颗一颗拨弄着,口中低低地小声念着什么经文。
“……这下糟糕了啊。”鹤丸有些头疼地苦着脸。
“……所以眼下大将会随机将人拖入幻境之中……”药研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用力平息自己的心绪
不过还好,桐留下了信石,或许可以联系上他。
“得让大家知道才行啊。”
于是,药研起身出门,于庭院中摇动了御神铃,铃铛中保留了一丝连接本人的灵力,几乎是这边一响,不管是在本丸的哪个角落,付丧神都会立刻所有感应。
“久违的铃音啊……”有人抬头望向天守阁方向感慨出声。连天守阁中今天担任近侍的乱藤四郎都放下手中事,好奇地探出头往院中看去。
“药研!”
铃音未落时,便已经有离得近的付丧神赶到庭院中,冲着药研嘻嘻哈哈打招呼了,药研稳重地点点头回应。
“咦?怎么不是乱?是不是要出阵了?”
也有一心惦记着出阵的付丧神兴冲冲地跑过来。
“不是出阵,是有要紧的事情哦!”鹤丸带着黑鹤,和数珠丸也从房间中走下庭院,开口帮着药研回答。
对方心头一紧,眼神观察着两人。他们从表情上看还算轻松,便也没往危急事项上多想,只当是有临时安排。
“诸位!”
赶到庭院中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昨天喝得酩酊大醉的几个酒鬼也歪歪扭扭地倚靠在廊柱上时,药研走到最前方拍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今天聚集大家,是有要事宣布!”药研顿了顿,朗声继续往下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本丸之内极有可能出现充满危险的幻境!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不明,危险程度也是未知的。一旦不慎被卷入幻境之中,务必要万分小心!”
“幻境?!”
“是的!”鹤丸也上前,将黑鹤横在身前:“这个!就是幻境的产物!一切要从那天我们出发现世的时候说起……”
鹤丸边说着幻境中的奇妙经历,边将黑鹤递给其他人,让他们传阅查看。黑鹤所到之处,都会引来所有人的目光。一时之间庭院中,除了鹤丸的声音,再没有人说话,只有微微的风中偶尔夹杂了几声过重的呼吸声。
鹤丸语毕,众人都是沉默不语。
半晌,才有人开口:“确实是个奇妙又危险的幻境呢。如果找不到解局方法,就会一直被困住,直到灵力耗尽被吞噬?”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监禁PLAY呢?啊,我开始兴奋了!”龟甲推了推眼镜,嘴角抿起兴奋的幅度,语气中是压不住的激动。
“鹤丸不是说解局的方法就是让幻境中的主人念出名字吗?看起来好像不算太难?”
“笨!鹤丸不是说他和主人试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才莫名其妙的成功了嘛!根本就还不能确定吧!而且万一下一次又不一样了呢?”
“不过,那个无脸人确实有些难办呢。”
“是啊,在幻境中随时都能补充灵力,力气又很大,连修行回来的鹤丸都觉得棘手的话,万一被拉进去的是……”——是脆弱的短刀们呢?
小豆长光担忧地摸了摸身侧日向的头。日向正宗这孩子显形比较晚,还没有成长起来主人就遭到了意外,要是被拖入进幻境,真的会九死一生。
日向正宗懵懵懂懂,眼尾晕出的红色眼影下蓝色的瞳孔显出几分不知所措。
“而且主人说是散魂?听起来不是单纯的灵魂游离啊。”笑面青江思索着,遮住右半脸的发丝下红色的眼睛若隐若现。
灵魂游离是指身体内的灵魂一整个跑去了别的地方,散魂则是指灵魂被分成了好几份并且失散了。之前他们一直认为是灵魂的游离。
“所以在幻境中,鹤丸遇到的主人是其中之一咯。还有其他的去了别的地方?”
“那是不是把主人的灵魂收集全了,就能够唤醒主人了!”后藤藤四郎乖巧地举手发言。
“听起来好像杂志上写的王子拯救公主的故事啊!”“啊!我要当守护主人的王子!”
在楼上的乱耳尖地听到兄弟们地争抢,急得不得了,双腿跪在凳子上攀着窗台,半个身子探出去,对下面大喊:“我!我也要守护公主!啊,是守护主人!”
一期一振在弟弟们身后扶额苦笑,随即又担忧地皱起眉头,目光在身边的弟弟们身上打转,尤其是没有去修行的几个弟弟。
人群的后方,髭切和膝丸站在一起。
“鬼……出现了。”
髭切望向众人手中的黑鹤,目光晦暗不明,但那绝不是友善的目光。
他与弟弟作为源氏的刀,历经千年岁月,许多往事已随风消散,但是早在加州复述大典太光世的所谓驱邪时,他隐约察觉有什么东西被藏在了记忆深处,似乎之前就有人在他记忆中埋下了这颗种子。廊下对话,成为那颗记忆种子迅速生长的催化剂。
直到看见那把刀的时候,种子长成大树猛然撞开了记忆的大门,那些被时间掩埋的细节如今清晰如昨,他才想起来,之前确实和主人讨论过“鬼”。
某个他当近侍的宁静午后,审神者手中拿着不知道哪来的志怪小说正在看着,时不时跟他讨论着妖怪啊之类的内容。
“所以,是真的嘛?那个切了茨木童子一臂的传说?”
又偏头看了看他腰间的刀身,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再次成为‘鬼切’……会怎么做呢?”
“要是哪天我变成需要被讨伐的“鬼”,就让髭切当队长吧!”
“欸?”
当时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并不认为本丸里会出现“鬼”,所以歪了歪头装傻。
她看见他这样,接下来也就笑着转移了话题。
他以为当时是一时兴起地玩笑,现在才后知后觉,原来是蓄谋已久。
他的这位现任主人真是藏了了不得的秘密啊。但是没关系,生活就是要充满了意外才能让人记忆深刻啊……
髭切收回目光,低垂着眼眸,茶金瞳深处似有暗火涌动。时隔多年,他又感觉到自己体内战意在翻涌。
那么接下来,就是鬼退治的时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