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香手中的搪瓷脸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知青点院子里格外刺耳。盆里刚洗好的衣物散落一地，但她顾不上捡，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王晓燕和陈国立正紧紧相拥在院角的槐树下，陈国立的唇几乎贴在王晓燕的耳畔。

"哎呦，你俩这是在干啥呢？"刘爱香臊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衣物，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口，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哪儿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

王晓燕像触电般推开陈国立，一张瓜子脸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晚霞的颜色。"爱香，你…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声音细如蚊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劲儿全不见了。

陈国立却显得镇定许多。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高个子汉子，此刻眼中闪烁着刘爱香从未见过的光彩。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王晓燕的手腕，就跟晚一秒媳妇儿能吓跑了似的，声音低沉语气坚定道:"刘爱香同志，我和晓燕已经确立恋爱关系了。"

"陈国立！"王晓燕急得直跺脚，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月光下，刘爱香看见好友眼中闪烁着既羞又喜的光芒，那是陷入爱情的女人才会有的神情。

刘爱香抱起脸盆，强压下心中的惊诧，故意板起脸："好啊王晓燕，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亏我们还是同睡过一个炕的姐妹！"她走近两步，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两人，眼睛滴溜溜的转:"什么时候的事？"

王晓燕低着头不说话，陈国立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刚确立的关系，真的，没骗你。只是我一直喜欢王晓燕..."

"你闭嘴！"王晓燕终于忍不住，红着脸捶了陈国立一拳，"谁让你说这个了！"

刘爱香看着好友娇嗔的模样，心中既为她高兴又隐隐担忧。陈国立虽然长相端正，干活也踏实，但平时话少得可怜，谁能想到他竟能打动王晓燕的心。

"行了行了，别在我面前打情骂俏的。"刘爱香摆摆手，强作轻松道，"陈国立，我可警告你，晓燕是我们知青点的女队长，你要是敢欺负她..."

"我不会。"陈国立突然正色道，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转向王晓燕，目光灼灼，"我陈国立对天发誓，这辈子绝不负王晓燕同志。"

王晓燕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咬着嘴唇不说话。晚风吹动她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刘爱香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这样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场景，本该让人心生羡慕才对，可她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好啦，你们继续...我回屋了。"刘爱香弯腰捡起最后一件衣服，转身要走。

"爱香！"王晓燕急忙叫住她，"你先别跟其他人说..."

刘爱香回头，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嘴严实着呢。

回到女知青宿舍，刘爱香把脸盆放在门后，坐在炕沿发呆。同屋的其他两个女知青去县里还没回来，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那是傍晚邮递员送来的家书。

信纸上的字迹潦草却熟悉，是母亲的手笔。刘爱香不用再看第二遍，那些字句已经刻在她脑子里："...第一批返城知青的文书已经下发，很快就会到你们公社...已婚知青不能返城，未婚的按原籍分配..."

她机械地折好信纸，耳边回响着陈国立那句"我和晓燕确定谈恋爱关系了"。王晓燕是城里的姑娘，而陈国立却农村的，如果王晓燕跟陈国立好上了，那不就是亲手断送了返城机会了吗？

窗外传来王晓燕轻快的脚步声，刘爱香赶紧把信塞回衣兜。门"吱呀"一声开了，王晓燕像只欢快的小鸟飞进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爱香..."她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没笑话我。"

刘爱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有什么好笑话的？陈国立人不错，踏实肯干，比那些油嘴滑舌的强多了。"

王晓燕坐在她身边，手指无意识地在炕沿上画着圈："其实...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刚开始只觉得他老实，后来发现他人真的挺好的..."

刘爱香的心猛地一沉。结婚？那就意味着她永远不能返城了。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王晓燕此刻沉浸在幸福中，她怎么忍心泼冷水？

"爱香，你怎么了？"王晓燕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就是...替你高兴。"刘爱香转过脸，假装整理枕头，"对了，陈国立家里知道吗？"

王晓燕的笑容淡了些："他说...他会告诉他哥嫂的。你也知道，他哥嫂可能更希望他找个本地姑娘吧..."

刘爱香的心更沉重了。

"晓燕，"刘爱香犹豫再三，还是试探着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回城，你会怎么想？"

王晓燕重活一世，她心里知道，返城的文书很快就要下来了，她眼中的光彩暗淡下来，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我当然是想回去的...我妈身体不好，现在全是我爸在照顾着。”所幸这辈子弟弟还活着，让她宽慰许多，她跟爸妈的关系也不至于像上辈子那样僵，这些话她自然没有说。

“那你还跟陈国立私定终身？”刘爱香反问。

“陈国立也在看书，希望能尽快恢复高考吧，那样，我们就能一起回城了。”王晓燕是这么想的。

两人相对无言。

刘爱香想起去年冬天，王晓燕收到家信说母亲住院，一个人躲在谷仓里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那时候她就知道，无论王晓燕表面上多么适应农村生活，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家乡。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锄草呢。"刘爱香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熄灯后，刘爱香躺在炕上，听着王晓燕均匀的呼吸声，久久无法入睡。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泥地上画出一个惨白的光斑。她想起去年夏天，三个女知青挤在蚊帐里，王晓燕信誓旦旦地说"我才不会在待在农村呢，我一定要跟张剑锋回城"时的样子。那时候她们都还相信，下乡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能回到城市，回到亲人身边。

而现在，返城的希望真的来了，王晓燕却跟陈国立私定终身了。刘爱香翻了个身，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无论王晓燕做什么选择，都将付出巨大的代价——要么放弃爱情，要么放弃回城的机会，这就是所谓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在这个年代，个人的命运就像秋风中的落叶，完全不由自己掌控。

月光渐渐西斜，刘爱香终于迷迷糊糊睡去。她做了一个能。梦里，她看到王晓燕跟张剑锋结婚了，回城时王晓燕手里抱着个奶娃子，跟在张剑锋身后开心地回到城里，但是她过得似乎很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