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看你。’
‘这是他第十三次看你了。’
‘你说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呢？’
耳畔嗡嗡有人低语，许陌觉得烦，蹙眉抬头，视线不耐烦的扫视四周，企图盯出那个被孟思佳挂在嘴上不放的窥视者。
但很遗憾，她失败了。因为所有人都在看她。
许陌心中冷笑，低头握着笔忽视所有人。
‘你好惨、’孟思佳在她耳边啧了声，悠悠道，‘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看。’
许陌面无表情的听着耳畔的人继续落井下石，她选择了充耳不闻，把孟思佳当空气。
‘诶，你前三排的两个人正在说你一惊一乍简直有病、’
‘不过要我说他们才有病，无聊死了，还是你有趣，嘤嘤嘤、’
‘你真的不理我吗？’孟思佳看着掩耳盗铃的许陌，继续啰嗦道，‘你好受欢迎啊，我发现好多人都喜欢看你。’
‘活在聚光灯下的感觉这么样呢？’孟思佳发现许陌一直专心致志的在做题，确实没有理她的意向，她使坏地说，‘你真的不想知道谁一直在注视着你吗？’
‘当然、我知道好多人都喜欢看你，是看乐子，但是总有意外嘛、’
‘哎呀呀、’
‘我可以剧透喔、’
‘是一个偏执狂，长得不错，但是特自以为是还很迟钝、’
‘你不好奇吗？’
‘真的不好奇吗？’
‘理我一下嘛、许陌，陌陌、’
‘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帮你挡灾，帮你背锅、’
‘理我一下嘛、’
‘你烦不烦。’许陌握笔的手力度加大，在纸上留下很深的痕迹。
许陌没有同桌，她的同桌宋晴退学了，据说还是她一手造成的，许陌被阴阳怪气的议论了很久，就连她都快被洗脑成‘罪魁祸首’了。
‘要是我给他一个机会、’孟思佳似乎一时兴起，光听声音就知道她是如何的兴味盎然。
恶趣味，许陌内心吐槽她有病。
‘不，亲爱的，’孟思佳当然知道许陌在想什么，她没生气，反倒笑意不减半分，‘你才有病。’
‘我是你创造出来的产物，你害怕孤独、害怕黑暗，像个孩子一样什么都怕才产生了我。’
‘喔、小可怜，’
‘自从宋晴休学后我就一直陪着你呢、’
‘我可是你唯一的朋友了，生不离死不弃耶、’
‘坏孩子许陌、’
‘坏孩子、坏孩子、坏孩子、’
孟思佳在她耳边念叨了几百次坏孩子，许陌早就习惯孟思佳时不时的歇斯底里了。
许陌也没成想居然会翻车。是的她以前有过一梦之缘，被她用来装疯卖傻逃出腐烂之地的女孩会真的出现。
许陌记不清是哪一天了，也记不清是哪个夜晚了，反正孟思佳出现得莫名其妙，而许陌也波澜不惊，似乎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她们本就一体。
孟思佳是过去的她留给自己的遗产，是好是坏都是她留给她的。只不过唤醒的时机过于巧合了，宋晴休学后，她被针对到沉默寡言后，她就出现了。
其实，许陌自认为自己不孤单，虽然孟思佳总是说她怕黑、怕孤单、是个骗子来着，虽然许陌不置可否，但是，她一直不觉得自己孤单。
浮躁的人才会觉得孤单。许陌只身一人也过得很好，虽然身边的人都算不上好人，虽然一堆傻逼，虽然她过的举步维艰，虽然她肉眼可见被孤立，但是许陌不觉得自己孤单。
她一个人就是自己的全世界。一切恐惧源自于情感上自带的劣根性，总是希望群居和他人施舍情绪价值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没人承认过许陌的价值，许陌也不需要这些东西，她一个人就是自己的全世界，任凭外界如何血雨腥风都不过是玻璃窗外的景色，她无视就不存在。
她一直在隔岸观火，把自己的意识从躯体抽离出来，以最冷酷的灵魂去注视其他人，最后发现凡人皆无趣。
是的凡人皆无趣。
孟思佳也这么说。在这点上她们倒默契。
‘他一直在盯着你呢、’但是从某天开始，孟思佳把视线从一群人身上重点挪到一个人身上，倒不是说这个人多有趣，他的灵魂多灿烂，只是他格外膈应人，是的膈应，许陌一想到孟思佳的话可能是真的就觉得渗人，但是听多了之后就觉得孟思佳嘴里的人是个幼稚鬼。
‘我发现了耶、’孟思佳顿了顿，‘他好喜欢看你，上课时不时视线落你身上然后又厌弃的移开、’
‘他好讨厌你、’
‘管我p事、’许陌心里翻白眼，面上不显，‘讨厌我怎么了吗？’
‘这世界上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了，你难道要挨个挨个说给我听吗？’
‘他不一样耶、’孟思佳在她耳边别有深意道，‘还记得以前你寄人篱下时旁边总爱欺负隔壁小女孩的男生吗？’
‘他看你的视线就和那个男生大差不差、’
‘嫌弃中藏着些不可言喻的情绪、’
‘你还记得那时候冷眼旁观时的吐槽吗？’
‘我觉得他对你的感情不一样耶、’
‘和我有什么关系吗？’许陌觉得膈应，对嗡嗡乱说的孟思佳表示了嫌弃，但是因为早就接受了自己有病且当前状况对她确实也没多大影响，‘你每天花时间干这些事不如帮我学习。’
‘背点知识点考试在我耳边念不行吗？’
‘不要当八婆好不好、这很浪费生命的、’
‘你就珍惜时间了，’孟思佳丝毫没听进去许陌的建议，她调侃道，‘学习有意思吗？’
‘我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那你说什么有意思、’许陌在孟思佳常日以来的折磨下，已经练就了一心二用的本事，一心用来刷题，另一心用来应付孟思佳。
孟思佳就像个有病的小孩，许陌越不搭理她，她就越起兴，常常戳着许陌的脊梁骨说东说西，让许陌想杀掉自己摆脱她，但好在这种想法只是想想。
因为孟思佳不值得。许陌有最完整的计划去走向自己的既定死亡，区区一个孟思佳和她口中的诟病、赌咒算得了什么。
听来听去都听烦了。孟思佳也就会那几套，还是在许陌过往的经历中学的，真是可怜，许陌毫不顾忌的想。
下课时，唯二还和她有一丢丢交际、且不会被其他人针对的谢琛来送了些温暖，嘘寒问暖了一阵，许陌对这表演型人格甚至有些变态意味在的无趣灵魂，也发挥了些精湛的演技。
她感激、局促、受宠若惊的笑笑，似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还好的好人了。
孟思佳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毫不掩饰地表示恶心，她说，‘许陌你好可怜、’
‘简直是块磁铁、’
‘妥妥的天选之子，变态、偏执狂、犯罪潜逃犯都围着你转呢。’
‘恨不得把眼睛珠子放你身上，许陌荣不荣幸？’
‘有病。’
许陌的冷酷无情成功逗乐了孟思佳，她开始絮叨起来，把许陌心底的阴暗想法抖出来说了个痛快。
‘凡人皆无趣、凡人皆无趣、许陌我是应该同情你还是拥抱你呢？’
‘她呢？哈哈哈，她是不是会拥抱你啊？’
‘纵使世界与你背道而驰我仍爱你。’
‘文邹邹的，简直了，哈哈哈，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长进都没有、’
‘还是这么懦弱，还是这么会自我安慰。’
‘当听见我说有人爱你的时候，你真的觉得膈应吗？’
‘是不是觉得受宠若惊，感动得五体投地恨不得以身相许？’
‘闭嘴，你果然有病。’许陌咬了下唇，想阻止孟思佳在她耳边咒骂她，但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左右她，只能装作什么也听不见。
反正这种话难听是难听，但凡被其他人知道了都会迎合然后嘲笑，但是好运的是，孟思佳只活在她脑子里，谁会知道呢？
‘许陌可怜鬼、许陌可怜鬼，可怜鬼！可怜鬼！可怜鬼、’孟思佳尖锐的大笑起来，扯着嗓子开始咒骂。
许陌握着笔艰难地继续回答着卷子上的答案，任凭耳边的人乱叫怪唱、
‘我关住的是恶魔。’许陌写不下一个字，沉着脸在草稿纸上乱写乱画。
是的，许陌脑子里住了一个恶魔，她叫孟思佳，她们很久以前有过一面之缘，是过去的许陌留给自己的伏笔和因果，只是遗憾的是，结出的始终是恶果。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爱她。除了她自己。
许陌存在感极强的反常自然引起了台上人的不满，她被人喝止住了疯魔般的举止，面色阴沉，但抬头时却重回了那副怯懦的躯壳，她歉意的笑笑，台上人嫌恶地移开眼。
许陌早就习以为常，无所谓低下头，但又在那个嫌弃的目光中回归平静。
‘诶呀，’
‘这个阶段总算要过去了，你还蛮能忍的嘛许陌、’
‘果然是从小黑屋出来的人，佩服佩服、’
许陌已经能彻底无视孟思佳的嘲讽了，她演技比以前好了，以前还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烦躁，现在的她已经八风过境仍旧俨然不动了。
她拿着手中的未来的分班表，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燃一向爱凑热闹，是和许陌关系唯二好的人之一，她凑过来瞅了瞅许陌的分班情况，有些遗憾地说她去了竞赛班。
要不然还可以和许陌一起呢。
周围的人调侃何燃道，许陌还没到那种程度，何燃眉眼一挑，仗义道，许陌是她的朋友，她罩着的，你们别乱起哄。
周围唏嘘一片，许陌还得露出讨好感激的眼神装作傻白甜什么也看不懂，又累又心烦。
她无端再次感慨有句话说的好，凡人皆无趣。
但无趣就是日常，她应该要拼命祈祷生活继续无趣下去，毕竟突如其来的波澜壮阔很可能淹死她，她不需要生活有意思，也不需要见识更多有趣的灵魂，她只想快点走向自己的既定结局。
生活无趣就是对她最好的庇佑。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高三开学后，许陌变得越发沉默寡言，经常一句话不说，也不搭理孟思佳，孟思佳终于安分下来，不再分析许陌周围人说了啥，对许陌真实想法怎样。
许陌的处境依旧很艰难，相比之前越发显得他人的无趣针对刻意。
和她再度同班的人有五六个，没出三天，许陌曾经‘做过’的事情就被大肆宣扬，抄了波冷饭，以至于连平时走读上课都会被刻意冷忽视。
她走到哪里哪里就肃静，就像黑洞，吸收所有人的阴暗情绪，成为他们心理层面的发泄口，用言语、用刻意来维持高高在上的人设。
好在许陌本就是一潭死水，或许曾经回光返照波澜过一阵，但是现在也该顺理成章的继续以干涸的姿态面世。
流言无法中伤她，刻意无法藐视她。
她枯燥单调，索然无味，她知道总有一天大家会把她当成透明人，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至此，她的世界只有她，也唯有她，她无所顾忌，她所向披靡。
后来果然如她所料，可能是推波助澜者远离舞台，也可能是大家确实觉得无趣了。
高三本就忙碌，许陌只不过是大众通用的乐子罢了，现在这乐子也无趣起来，值不得给予更多关注。
于是他们收回了视线，许陌成为了心照不宣的废料。
故事的转折点是高三上快期末时。
那几天捷报不断，谁谁谁过了复赛，谁谁谁拿到了什么奖，谁谁谁被保送，谁谁谁拿到了降分政策。
这些东西对许陌都没有什么意义，许陌很久以前开始就不把视线给其他人半分了。
她的世界只有她，唯有她。
许陌已与自己和解，已与尘世和解，已与不属于她的世界和解，但命运还是不打算放过她。
‘你好可怜啊。’孟思佳发觉许陌真的很有修行天赋，真真正正做得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当然，或许许陌本身的存在就是悲剧，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悲剧了，她是完全没花心思和经历去复盘自己的可悲，装作无事继续前行，但是这种心态，这种毅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心态还是让孟思佳狠狠的震惊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