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言阻止的是万福。
鱼佑蓂把赝品放回红布上：“谢谢你，万福。”
女人黝黑的脸泛出一点不易见的红色，她动作粗暴地将红布团成一团，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万家的狗东西，你爸怎么就没把你打死呢？”即便万福在这件事里什么错都没有。
“大娘，我们念在你下海采珠辛苦不追究你卖假货。万福没有做错任何事，你要是再骂或者找他麻烦的话，我们一定会报官的。”鱼佑蓂直直地盯着女人的眼睛，神情无比严肃。
女人一下就噤了声，嚅动着嘴唇把剩下的东西打包好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你是怎么知道那是假的？”龙天玦有些好奇。看鱼佑蓂先前的表现，不像之前见过。
“猜的呗~”鱼佑蓂双手往头后一抱，“我之前看书说人鱼的眼泪是世间少有的纯净之物：人鱼是海水凝结而成的，而眼泪又是人鱼情感的结晶。但是那大娘手上的那一颗很浑浊，里面还悬浮着絮状的杂质。不仅如此，那地方志里还言，人鱼是冷血无情的，连笑容都少有，更不用提泪水了。这么珍贵的东西不出现在拍卖会上，反而出现在一个路边小摊......”
“都是骗人的......”万福声音很小，但同行的三个都是会法力的，闻言齐刷刷地看向他。
意识到自己的嘟哝被别人听见，万福猛地低头，加快了步伐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不想暴露了自己的神情。
看来这小鬼头知道的还不少......
小地方的旅馆很简陋，床柱子里住了不知多少条虫子，咀嚼着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窗框在海风的折磨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掉落。鱼佑蓂站在门口看着这间“豪华大床房”，祈祷着今晚可以安然入眠。
千面倒是不挑，一屁股坐在床上，俯身倾听虫子进食的声音。
“我感觉有3条虫子......不对！是5条！”
“咯咯咯，这个声音好好笑啊~”
“......”
看着千面趴在床上认真侧耳倾听的模样，鱼佑蓂有些出神：
曾几何时，它也只是个未开灵智的小妖怪......指不定哪一天，床柱里的那些虫子也会修炼成妖，甚至开灵智，成为一方霸主。
这个世界，好像能包容任何事情的发生。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房间有问题吗？”身后传来龙天玦的声音才将鱼佑蓂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没什么。”
龙天玦越过鱼佑蓂看了一眼，房间空荡荡的，家具的样式也很老旧，以为她是嫌住所太简陋了：“这里也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选择了，将就一个晚上吧。”
“没有嫌这里不好，刚刚只是在想事情，”鱼佑蓂有些尴尬地撩了一下头发，“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去休息吧。”这家旅馆没有套房，龙天玦住的是隔壁的房间。而万福说他有地方休息，就没有跟他们一起住旅馆。
按理来说，有修为在身，睡眠不是必须的，但鱼佑蓂还是保留了这个习惯，甚至每天中午都要小睡一会儿下午才有精神。
虫子啃食木头的声音扰的鱼佑蓂一晚没睡，第二天脸色差得惊人。
“你把它们打死不就好了吗？”龙天玦眉头轻挑，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龙天玦的语气轻松，却让鱼佑蓂猛地清醒了过来：对啊，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也是这么做的，把它们打死不就好了吗？
见鱼佑蓂不说话，龙天玦换了个话题：“中午还吃鱼翅羹吗？”
“吃吃吃！”千面抢答。
“你呢，鱼姑娘？”龙天玦转头看向鱼佑蓂，眉头微扬，一副很笃定的模样。
“龙天玦！”鱼佑蓂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嗔怒着喊出了龙天玦的名字，动作夸张地一拳打在他的手臂上。
这一拳虽然用了点劲儿，但不带法力，并不痛。
看着鱼佑蓂潇洒回身往旅馆跑去的背影，龙天玦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她果然像自己想的一样，从疑虑里走了出来。
“姐姐是有东西忘记拿了吗？”千面一心想着鱼翅羹，看着匆匆跑了回来的鱼佑蓂，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跟掌柜说我们回来还要住这间旅馆，让她把床柱子里的虫子杀一下。”
“噢！确实，那几条虫子的确有些吵。”千面轻松地附和，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是如何兴致勃勃地附身细听的。
等千面离得稍远之后，鱼佑蓂才发问道：“那是心魔吗？”
“还不是，但是对修行的疑虑与怀疑都会成为心魔的种子，就像雪崩时最先滚落的那块石头，”龙天玦摇头，“但是你很厉害，一下就走了出来。”
“主要是要谢谢你啊！”这个世界给予了万物更多可能性，但若想要得道就得有逃过其他生灵捕杀的能力以及气运。
想明白后，鱼佑蓂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一番之前被自己吃掉的所有动物植物：以后，她会更加心怀感激地吃早饭午饭晚饭！
看着鱼佑蓂因为向前奔跑而左右甩动的马尾，龙天玦不自觉的，眉眼柔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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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天，身体因为有修为的辅佐倒是不怎么累，但是由于沿途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物，鱼佑蓂感觉无聊得紧。千面的心态在此时显得格外可贵，它好像对所有事情都充满了好奇与探究欲，永远不会感觉到无聊。
“你们去海边要干什么啊？”一路沉默寡言的万福突然主动挑起了话题。
要是放在之前鱼佑蓂肯定就打着哈哈混过去了，但此时她真的太无聊了，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听说南边的海里有人鱼，我想看看，顺便跟它们交流交流。然后，他们俩是陪我一起来的。万福，你亲眼见过人鱼吗？”
“见过。”很多次，多到他都记不清多少次了......
“你能给我讲一下人鱼的事情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热衷于要找到人鱼？他们不过是一群在水里会长出鱼尾，耳朵会变成鱼鳍的人罢了......万福默默想着，眉头不禁压低了：“我不知道怎么讲，你们待会儿自己看吧。”
“噢，好吧。”不知道为什么万福就这么冷淡了下来，鱼佑蓂有些可惜：好不容易能跟人聊聊天了呢......
“哇！快看！那是人鱼吗！？”遗憾的情绪随着千面的声音被打破，鱼佑蓂抬头顺着千面手指的方向看去：
海面波光粼粼，广袤而平静，几艘船停泊在岸边随着水波轻轻晃动。距离海边一定距离的地方，三三两两有人影在相互打闹、戏水，海风将他们嬉闹欢笑的声音带到耳畔，让人心生愉悦。
忽地，有人影一跃而起，但是腰线下连接的不是双腿，而是粗壮有力的鱼尾。那身影在空中划过，形成一道弧线，然后轻盈地消失在水中，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像是发现了岸上有人在看着，他们陆续潜回水底。不一会儿，海面又恢复了平静，只剩浪花还锲而不舍地一下一下拍打着沙滩。
“看来传闻确实不可信，这些人鱼明明活泼又开朗，哪里冷冰冰了......”鱼佑蓂望着恢复了清冷的海面，怔怔道。
万福不适时地打断了鱼佑蓂的感慨：“好了，把你们带到了，我就先走了。”
余韵被打断，鱼佑蓂猛地回过神：“诶，万福，你先别走啊！”
已经往回走了一小段距离的万福回过身，疑惑地看着鱼佑蓂：“干什么？难不成你们现在就要我把你们带回去？”
“不是不是，”鱼佑蓂三两步追上去，扬起了一个讨好似的笑脸，“我们想跟人鱼聊聊，你有办法让我们跟他们对话吗？”
见万福露出动摇的表情，鱼佑蓂立马补充道：“我保证，钱不是问题！”
“行吧，”万福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我家有一艘小船，可以带你们到海里，我到时候会想办法把人鱼叫出来的。”
“那太好了！谢谢你啦！”鱼佑蓂忙不迭跟上万福的脚步。
小船正如万福所说，又小又破，只能坐下六个人。
“我不去。”千面看着面前破旧的小船，下巴一别，拒绝了。
之前千面说过它怕深水，鱼佑蓂也就没有意外。“那你在岸上等着，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说完转头看向龙天玦，“你去吗？”
“嗯。”龙天玦踏进船里，用行动回答鱼佑蓂的问题。
万福站在船尾，有些不悦地看着千面。鱼佑蓂以为他是不满损失了一份出海的钱，直接掏出了一小包碎银子塞到了他手里。万福虽然不知道那个姑娘为什么突然给他塞银子，但是回想了一下一路上千面幼稚的表现，还是默许了让千面在岸上等着。
“出发吧！”鱼佑蓂声音不禁上扬，对即将跟人鱼对话十分期待。
看着鱼佑蓂亮晶晶的眼睛，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龙天玦将船桨递给鱼佑蓂：“你要试试吗？”
“要！”鱼佑蓂接过木桨，学着万福的模样划了起来。
水的阻力很大，想要划动船桨要耗费一些力气。没一会，鱼佑蓂就出了一层薄汗，呼吸也粗重了不少。
“还有力气吗，要不要换我来？”龙天玦伸出手，却被鱼佑蓂拒绝了。
“挺好玩的，而且还能锻炼身体！”还有一点鱼佑蓂没说出来：船尾的万福都大气没喘，她怎么能一会会儿就喊累！
埋头划了会儿，一抬头，发现龙天玦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鱼佑蓂不太爽地皱眉瞪了他一眼，却惹得他的模仿。
“懒得理你！”小声地嘟哝了一句，鱼佑蓂移开视线，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岸很远了，而且好像还转了个方向，已经看不到千面了。
看不到千面，鱼佑蓂心里有点不安，朝船尾控制方向的万福喊道：“我们方向没错吧？”
船尾的人没有回应。
就当鱼佑蓂准备喊他的名字再问一遍时——
异变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