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挽着姜九画走到浣洗处门前，与迎宾的女史交代几句，又转头说道：“姑娘，你且去洗，春桃就在门前小院儿等你。”
“好。”姜九画答应一句，便转头向内堂走去。
和姜九画想象中不同，女史并未安排她在大澡堂子与众人赤裸相见，而是将她迎入偏室。偏室正中放着飘满花瓣的木桶，桶旁的置物桌上正燃着特质香料，舒缓的香气让她慢慢放下戒备平静下来。
女史摸了摸木桶：“水温刚好，奴婢伺候姑娘沐浴更衣吧。”
“我....我自己来就行。”
姜九画本想着抗争一下，毕竟他们无故将自己掳来到现在也没个说法。可自从去了老宅到现在约莫有个半年多没有正式洗个大澡了，要知道在北京时候她可是能在洗浴连洗带搓呆上一天的主儿。
女史似乎是理解了她的窘境，低头会心一笑：“那好，奴婢素念，就在门外守着，姑娘有事招呼我一声就好。”
“呼....”
待女史从外将门掩上，姜九画检查了门窗都已锁好，才将灵石从口袋掏出小心翼翼的放在桌角，褪去了所有衣裳，又从脖子上摘下小剑，踏入桶中，温热伴着花香的洗澡水，浸过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引得她不禁长舒一口气，原来从古至今泡澡都可以让人暂时忘却烦恼。
"你还挺白的。"
“啊？”突如其来的一声让姜九画条件反射地捂向胸口。
顺着声音望去，怨灵正倒挂在屋顶上望着她。这个角度怕是哪里的尺寸都被她看光光了。
“你还挺害羞，我从你还穿尿布时候就在陪着你了。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么？不过确实女大18变，现在又大又白。”
怨灵丝毫没有收敛，一副不着调的样子。
“你....这些天你去哪了，喊你也不出来，你怎么总是消失。”
“消化怨气呗，我以天地怨念为食，吃太多了当然要躲起来消化一下，不然....”
怨灵就那么倒挂在房顶上，说话时前后摆动，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扫过姜九画仰望她的脸上，她可能觉得好玩吧，但这还好是大白天，不然姜九画对这一幕也是遭不住的。
“不然怎样，不然你先下来，你这么晃得怪渗人。”姜九画撇嘴道。
怨灵像是目的达到了一般：“嘻嘻，就快不能吓到你了。”
“你接着说，怎么老是消失啊，你知道咱们现在在哪吗？好家伙，一锤子给我干唐朝来了。”
怨灵眉毛微皱，轻叹着说道：“唐朝吗，呵呵，他果真带你来了唐朝。”
“嗯？他？你之前提起的天道吗？他...为何，为何，算了，我问了，你又会神神秘秘搪塞我。”姜九画撅起小嘴，有些赌气的说道。
“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有些事必须要你自己去做选择。而我能做的，只是尽量给你更多的时间。”怨灵转过身去：“水有些凉了，擦擦穿衣服吧。”
姜九画穿好衣服，又包上头发：“这古时候也没个电吹风机，我这海藻般的头发可得什么时候能干啊。”
早知道在发明与创造课上，她就该好好听讲，现在连点手艺都没有，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穿过来能活命，全靠姿色。
“姑娘，姑娘可是洗好了？”女史素念在门外轻声询问。
“马上就好，女史再等我一会儿。”姜九画慌忙回应着。
“晚上见” 没等姜九画再说什么，一转头的功夫，怨灵留下一句就化作一阵青烟，又遁回了灵石之中。
姜九画刚推开门，侍女们便笑盈盈的一拥而上将她领到“梳妆台”前，有的帮她梳头，有的帮她点粉画眉，直到把她装点的焕然一新才将她领到门口，交给春桃。
“呀呀呀姑娘，姑娘可真美。”春桃由上至下将姜九画仔细端详了一番：“若是姑娘再胖一点点，就更美了。”
唐朝以丰腴为美，姜九画虽然身材不错，可穿着襦裙还是显得纤细了些。
“今日我有些累了，能不能先回去休息？”姜九画想起怨灵说要晚上见，穿来唐朝也有半月，好不容易见到怨灵，有些事还是要赶紧问清楚。
“当然可以，坊主交代今日姑娘可以自由活动，明早再随我去见坊主。且跟我来，我带姑娘回房间。”
沿路塘边柳叶随风而舞，几个姑娘正坐于树下嬉笑，时而掰下几块面菓扔向池塘，引得几条胖鲤浮出水面争食。
“那些姑娘也是被掳来的吗？”
“啊？那可不是的，咱们这儿没有姑娘是被掳来的”春桃又突然挑头：“不对，好像只有您是被掳来的。关键黑袍大人说，请您，您也不来啊。”
春桃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不遮掩的性子让姜九画觉得踏实，再加上对于食物的执着，极快的就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感。
“到了姑娘，那就是您的兮语阁。此处有点偏僻，不过春桃会一直陪着姑娘的，而且...”春桃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这离后厨近。”然后领起姜九画，就往阁内走去。
吱呀一声，春桃推开房门：“姑娘，这是您的房间。已经打扫过了，姑娘若是还需要什么，吩咐春桃就行。”
“春桃，我想睡会了。”姜九画故作疲惫，支走春桃。
见春桃掩门出去，姜九画又来到窗前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后，掏出了灵石放在手上。
“喂，出来吧。”
随着一阵青烟，怨灵显出身形。轻轻飘到姜九画身旁：“怎么，生气了？”
“你还没说完，你怎么总是消失不见。”姜九画摸着手中的灵石问道。
怨灵慢慢走到床边坐下，缓缓说道：“杂毛鸡用上古玄凰的永生之力换我永生，但我的本体已死在了那场大战中，神识与灵体虽然还是狐狸，但却再也无法凝聚内丹吸收灵气修复自己，机缘巧合下发现了这世界女子的怨气乃是一味良药，只要我将它们吸收，加以运化，就可以达到和灵气一样的效果。”
“那它们多久能修好你？”姜九画问道。
“修好我？呵呵，那我便会毁了这世界。我不恨你，不代表我可以原谅这个世界，和那个无情的天道。”
怨灵每每提起天道，都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恨意。确实，自己被骗去伐纣，还害死了挚友，又被囚禁折磨几千年，经历了事件回播的姜九画，懂她的恨意滔天。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每当吸收太多怨气，我就要闭关运化它们，防止它们溢出来作祟。”突然话锋一转，怨灵脸上的恨意褪去，恢复了往日的俏皮模样。
“哦？有什么不一样？”姜九画望着对方亦正亦邪的样子问道。
怨灵一笑：“因为这世界有你在，所以想不要那么快去摧毁它。”
“可我不是他。”姜九画觉得对方大抵是把自己当做了她前世的爱人，可她不愿意，她就是她，她是姜九画。
“正因为我发现你不是他。”怨灵站起身走向姜九画，俯身看着她说道。
“你在的世界似乎有些东西还不错，你的卤货，你的巧克力，还有你的可乐……”
“可是啊，我身上怨念太重，那些怨气相互缠绕交织，它们要毁了世界呢。”怨灵走到窗边，抬眼向窗外望去，如画一样的小院，清风拂过眼前沉默不语的女子，这静谧之美，她许久没有感受到了。
“如果不再吸收怨气呢？”
“我得不到滋养就会消亡。我体内那些来自世间的怨气也不会让我消亡，她们要复仇，要毁灭。”
姜九画走到怨灵身旁，抬手一指：“这里也有杂毛鸡和妲己的怨念吧？”
“是。她们恨意绵长。玄鸟一族的灭族之仇，上古玄凰身陨前那不绝的怨念成了支撑我的主体，保护着我，也催动着我。”
窗外一只画眉鸟落在台上，啄着窗边被风吹来的几粒花籽，怨灵伸手想去摸一摸，却只穿过它的身体。
“呵，我又忘记了我只是灵体。”怨灵将手收回，低落说道。
“害，办法总比困难多。你不是可以附体吗，多附几次我不介意，反正世界也要毁灭，我也并不想当救世主。对于前世的他来说，更希望你快乐吧。”
姜九画一抬手吓走了鸟儿，又转身拿了几块糕点果子碾碎放在窗台前，没一会儿画眉鸟又回来了，还带着一只同伴，两鸟跳跃着啄食糕点渣子，还不忘清唱了几声，像是在对两人说“我们不白吃嗷，献点艺给你们乐呵乐呵。”
“噗。”怨灵终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眼前这个小机灵鬼，从小就可爱的很，初见知道她是前世那人的转世，几次都想杀了她，可看见她吃了那么多苦，还依然顽强，总还是不忍。
“我觉得啊，先解决眼前的困境吧，这里的坊主把我掳来这乐坊里，我得赶紧逃出去。”姜九画又走到门前，虚掩着向外看去。
怨灵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嘿，我看不用，你明明生得漂亮，平日却跟个野丫头一样，这里不错，把你打扮的像个女孩子了，再教些礼数器乐，以后史书上的祸水怕是有你一号。”
窗外夕阳落尽，画眉鸟吃饱招呼了几声，便与同伴飞走了。
姜九画轻轻关上窗子，将灵石收于枕下，脱去外衣：“太困了，我要睡了，说罢倒在床上，蒙头呼哈了起来。”
怨灵见状，也化作青烟遁回灵石之中。
翌日，春桃早早便来叩门，见姜九画未醒又伏于她耳边轻唤，无果，最后只能将她摇醒，但醒是醒了，姜九画翻了个身，不肯起。
“姑娘姑娘，今日要拜见坊主，快点起床梳洗打扮吧～晚了赶不上早会了。”春桃又一次努力地叫早。
姜九画吃力地抬了抬眼皮：“我刚到此地，我要倒时差。”
“倒时差是什么？姑娘姑娘，你怎么又闭眼了，快起来快起来。”春桃见姜九画又要睡去，忙将她拉起。
就这么拉扯了一会儿，姜九画睡意全无，不情愿的起了床，候着的侍女们见状忙上前伺候，盥漱梳栉，又换上新衣，她全程像个任由摆弄的洋娃娃，不一会儿，一个妥帖的唐朝美女便展现在女史们眼前。
“姑娘这边，咱们先用早膳，有王阿婆做的大肉饼哟。”春桃伏到姜九画耳边小声说道。
在春桃的一声招呼下，侍女们端着各色小食摆在桌上，精致的碗碟盛着米粥和小菜，中间的圆盘上两张薄饼被女史摊开来，面香包裹着肉香直直的向姜九画袭来。
“好吃好吃，阿婆的手艺真好。”
半张肉饼下肚，姜九画又喝了一口米粥，却都未得回应，抬头望去，春桃正一脸痴相地望着肉饼，时不时地咽着口水，馋虫极度克制的样子颇为好笑。
姜九画故作严肃，只是淡淡地看着饭桌：“咳咳，春桃你来帮我吃点，我想早些吃完好去感谢坊主的款待。”
春桃闻言大喜，肉嘟嘟的小脸儿笑的像朵花儿，坐下刚想伸手，又碍于主仆之隔试探性的望向姜九画，直到对方努了努嘴，那小胖手又重新悬于肉饼之上，然后以迅雷不及之速抽走一块儿填在嘴里：“（嚼嚼嚼）姑娘说的对，甚是好吃，甚是好吃。”
终于早膳没有浪费，侍女们端走只剩残渣的碗碟，又给姜九画补了妆，就由春桃带去见坊主了。
“坊主，姜姑娘到了。”门口的侍女禀报着。
“进来吧。”黑袍从暗处回应着。
春桃不能跟着进主殿，只由侍女将她引入内堂。内堂烛光明明灭灭，许是阳光照不透一般，显得颇为昏暗。
“姜姑娘，快拜见坊主。”侍女见姜九画直愣愣的盯着坊主，赶忙劝诫着。
姜九画侧目望向侍女，厉声道：“我是被掳来的，岂有向绑匪行礼的道理。”
“啪啪啪，倒是个有骨气的。”清歌由堂上主座缓缓走下台阶，向姜九画走来。
“确实清秀。”清歌打量着姜九画，又转身向黑袍说道。
黑袍并未下来，只行礼回应。
“你们这里没有王法吗？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快放我离开这里。”姜九画学着电视剧中的桥段，大声呵斥。
“噗，王法？”清歌一笑。“长乐坊直属皇宫，就是在为圣人挑选歌舞乐姬，你想要什么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