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克里夫”的葬礼结束那天的夜里，翡翠城的神殿里出现了一位神秘的不速之客。

“魔法院，诺埃尔·伦纳德。”

揭开斗篷兜帽、报上姓名的同时，来人也向神殿的主事神官乔特纳展示了自己手中的通行令。

“愿唯一神的光芒永远照耀您，”乔特纳向面前的年轻人行了个优雅而不失风度的见面礼，“不知您来此是为何事？”

他并不认得面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对他的这份礼待当然不仅是因为自身的神官素养，更是因为他那份通行令上是魔法院院长亚莉克希亚·普林亚斯的签名，以及——皇帝的私章。

诺埃尔简单地还了个礼，直接说：“我要检查今日送来的查尔斯·克里夫的尸体，请协助我。”

又是查尔斯·克里夫。听到这个名字，乔特纳的心头不禁漫上一丝不安。他已经从贝玛口中听说了在守夜仪式期间发生的怪事，此刻又听到贵客这种特殊的要求，不免开始猜想皇帝与航海家之间的联系。

约两个月前，这位航海家曾只身前往帝都面见皇帝，再回来时却一改之前高调的行事作风，每天闭门不出，贵族圈层内对此事众说纷纭，最流行的说法是，所谓的新矿物不过是骗局。

话虽如此。

乔特纳没有流露出半分不合适的情绪，得体地说：“请跟我来。”

诺埃尔跟着手持烛台的乔纳特走在神殿幽暗的长廊里。

与帝都不同，翡翠城的贵族更习惯于将尸体葬于神殿后的墓地中，由神殿统一管理，据说这主要是出于完善海克特·海曼亲手打造的“城市系统”的需要。

且不论这个“系统”到底如何，能让那些自恃高贵的老古董们如此配合，那位海曼会长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记得亚莉克希亚大人曾说过，以海曼眼下的身体状况，他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皇帝曾想过提前将新的会长人选送来翡翠城“协助”海曼，但海曼非常蛮横地拒绝了，连皇帝都拿他毫无办法。

算了，没给亚莉克希亚大人添麻烦就好。

“到了。”

乔纳特的声音打断了诺埃尔的思绪。两人停到了一扇至少七八人高的厚重石门前。借着烛光，他看见面前的石门上只以浮雕的形式雕刻着一双巨大的手，显然正对应了悼词中的那句：

我们的灵魂终将在唯一神的怀抱中相遇。

乔纳特为诺埃尔推开门，引着他走进去。门后是个巨大的大厅，地面几乎都是由密密麻麻的墓碑铺成，只以纯白的石板隔出一条供人出入的道路，大厅中央则是个三人高的神像，那便是唯一神的神像。

千百年来，大主神殿对唯一神的定义从来都是：不可定义。大主神殿并不反对信徒们出于寄托信仰的需求创作各种面庞的神像，但大多数神殿都更倾向于选择模糊面容的作品。

与那些作品不同，此处的神像有着非常清晰的美丽面容。

诺埃尔出生于对唯一神无比虔诚的家庭，自然知道这张脸的出处。两百一十七年前，翡翠城中的某个叫格兰瑟姆的高等神官自称在凝神冥想时见到了唯一神，当时，唯一神以此形态降临于他面前，在他的恳求之下，神允许了人类以此为依据为祂铸像。

在画下这张面容后，格兰瑟姆便自杀了。

这件事细究下来有不少疑点，无论如何，这张脸都没有得到大主神殿的承认。

乔纳特看出了诺埃尔对神像的在意，却没有多做解释。就像海克特·海曼所言，格兰瑟姆是出身于翡翠城的神官，这张面容更容易为翡翠城的市民们接受，这么做不仅更容易提高翡翠城市民的荣誉感，巩固他们对神的信仰，也更容易将他们凝聚起来。

“这就是查尔斯·克里夫的棺椁。”

在诺埃尔凝视神像出神之际，乔纳特已经用圣力无声无息地将克里夫的石棺从地下移动到了地面上，停放在贵客面前。他解开石棺上的封印，正要打开棺盖，客人却眼疾手快地阻止了他：“麻烦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乔纳特没有多问，在离开时将烛台留给了他。

在他离去后，诺埃尔用魔法掀开棺材盖，凑近去看棺中那有着“查尔斯·克里夫”面容的尸体。

他知道，那根本不是查尔斯·克里夫，而是他的同僚，克洛兹·克拉克。

真可怜。诺埃尔勾起个嘲讽的微笑，无声地对死去的同僚说。他无比厌恶这位粗鲁无礼的同僚，两人之间亦常有摩擦，如今他死于他人之手，他确实轻松不少。

看着尸体，他又想起了昨晚在克里夫府邸的庭院里发生的怪事。他记得，按红发神官对家教的说辞，昨夜的怪事是因为克洛兹的亡灵短暂地回归到了躯体之中。

克洛兹亡灵的回归与他曾接受过魔法院的灵魂实验有没有关联？

诺埃尔不再细想，决定先完成自己的任务——用某个死刑犯的尸体换回克洛兹的尸体。

他将蜡烛搁到旁边，用空间魔法召唤出了死刑犯的尸体，一转身却忽然瞥见，尸体身上的粗麻布衣不知何时微妙地动了动。

怎么回事？

诺埃尔皱了皱眉，当即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开了那层麻布。

尸体的皮肤是完好的。

诺埃尔轻率地再次往尸体胸口的皮肤上挥动匕首，只是这一次，他的匕首刚刺进去划出一道小豁口，血便自豁口里涌了出来，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不仅尸体的脸变回了克洛兹·克拉克原本的模样，连它的体型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立刻意识到，有什么人，用魔法精细地改变了克洛兹·克拉克的面容和躯体。甚至，若不是他用匕首对尸体进行了二次破坏，对方施加于皮肤上的魔法应当还不到失效的时候。

大意了。

诺埃尔顿觉懊恼极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破坏掉克洛兹的皮肤。

不对！

他忽然反应过来，克洛兹已经死两天了，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多血溢出来？

想起昨夜的怪事，他的心脏不由得砰砰狂跳起来。他及时止住自己的思绪，立刻继续他的任务。他很清楚，这件事已经超出他的权限范围了，他必须尽快带着尸体回到魔法院向亚莉克希亚大人报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