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你听过的音乐，”
“想看你看过的小说。”
直到真正唱出第一句歌词，听到自己声音的那一刻，秦卿才算是真的放松了下来。
硕大的应援牌被举得很高，随着歌声有节奏的左右律动。明潇和陈溪一人拿一个角，两个人默契的晃悠着身子。舞台的聚光灯将秦卿周围一圈的发丝衬得发光发亮，她在光芒中缓缓调动起明潇的情绪。
秦卿很喜欢这首歌，明潇一直都知道。她会在回家的路上小声的哼、会在她们倚靠着栏杆发呆的时候哼、她在乐房里唱了无数遍，唱得明潇都能清楚的记得歌词。那些细碎瞬间被替换成此刻光芒四射的秦卿，不知怎么的，明潇的眼眶里迸出泪花来，她真心的为秦卿高兴，就像秦卿之前为她那样。
“呜呜呜太好了，我们家小卿太会唱了...。”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眼泪顺着下垂的眼尾滑到下巴尖。
“要不要这么感性啊。”旁边的陈溪一头利落的短发和她本人一样酷，她嘴角一瞥，递了张纸巾过去，“你鼻涕在发光。”
明潇：...
“我能习惯远距离，”
“爱总是身不由己。”
副歌部分将秦卿明亮清爽的声线展露无余，整个百海宽广的操场回荡着她的歌声，台下是无数挥舞的蓝白相间荧光棒，有人因为副歌部分的高音慷慨欢呼、有人轻轻跟唱，秦卿看着台下并没有散去且格外热切回应她的听众，心中被暖意包裹，嗓音越发松弛、吟唱也更加游刃有余。
李若响没有站在人群中，那种聒噪的兴奋感她根本不想融入进去，她不懂他们在激动什么，只觉得台上那个被放大的声音很吵，眼前晃悠的蓝白光线让她眩晕。
但真正让她心口猛地一沉的，是当她看到站在台下一侧的苏熠禾。
他面朝光芒四射的舞台，只留意下一个高大乌沉的背影给她。
在别人热热闹闹为歌声欢呼时，他不过是认真的听，非常认真，脚步踩在草地上，分毫未挪动，像长在那的一颗挺拔松树。李若响忍不住将目光顺着往台上看，那个身影扎进她眼底，光亮明媚，得以承载住苏熠禾所有的注视。
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握着，直到指尖扎疼自己时，李若响才从那种浓烈的情绪里抽离片刻。
她太讨厌了，这种没有被选中的感觉，这种，没有拿到自己喜欢东西的感觉。
她从小就是爸妈的掌上明珠，即便家境一般，但父母总不吝啬于她，只要是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稍微哭闹一小下，就会很快得到。那时候她以为她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女孩，拥有宠爱她的父母，以及并不算差的外貌与学习成绩。
至少在小县城里是这样，她没有见过比她更幸福的女孩，她们总是或有缺陷，不像她这样圆满。
直到她第一次去北市，第一次去到百海参观。
这里的每个女孩都像她的版本复制，只是级别无一例外都比她更高更精美。她们拥有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自己哭闹一下父母就能咬咬牙买给她的，那些精美的高级的东西，她以前只在电视里才看到过。
但既然大家没有，那她没有也正常，她那时认为这些应该是电视机里虚构的。
可是现在存在即合理了。既然有人真的在过这样的生活，她怎么能没有？
她从来没有输过。
看着那个背影，李若响朝他走去。
歌声嘹亮悠长，背景热闹嘈杂，李若响站到了苏熠禾旁边，但他过于认真以至于没有察觉。
他怀里抱着板子和笔，光将他的眼睛衬得发亮，姣好的面庞拂着光，他的鼻尖，他的嘴唇，每一个地方都像精雕细琢一般，漂亮得像橱窗里的洋娃娃，即便厚厚的大黑框眼镜盖在上面，也挡不住李若响欣赏这具面容的目光。
苏熠禾像一只被放在盒子里的漂亮玩偶，是李若响哭闹不成，但就算是偷也势必想从商店里偷走的东西。
看着那张脸，李若响忍不住扬起一点笑意。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她语气宠溺，用手拍了下他肩膀。
苏熠禾如梦初醒，镜框下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移向她，目光似电光，让李若响忍不住心头的雀跃，嘴角的笑越发开朗。
“看我喜欢的歌手。”
笑容赫然凝固，李若响原本专注的灵魂被猛然抽离了一下，台上的歌声不断，秦卿的声音在她耳朵里放大，柔和明亮的吟唱像是一种挑衅。她干笑两声，很快接话，“没这么夸张吧...，已经能称得上是歌手了？”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把她看得如此高？
“依我看呀，这个世界不过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她看向舞台，眼神冰凉。
“这话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小李同学。”苏熠禾盯着舞台上秦卿的额角，她出了汗，暗红色发丝被浸湿贴在白皙透亮的肌肤上，晃眼看时会觉得像一条渗了血的长口子。
在留声机的时候，苏熠禾好几次看错了，差点抬手抚上去，想问她怎么了。
“托职务之便，我在一审群里也有看到你的名字。”，他笑着补充到，“这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的声音清亮，语调平和，笑起来会有个浅浅不易觉察的窝在左脸轻陷，“不过还好有我提醒你，对吗？”
秦卿的歌来到最后的一小段，声音开始越发减弱，要将最后的情绪收束完美。风拂过她的裙摆，将身上渗出的丝丝汗珠吹得无影无踪。操场两侧的树沙沙作响，和台下响起的掌声一样猛烈，李若响的马尾在风中摇晃，就像她的心受到冲击那样猛烈颤抖。
她的嘴唇下意识微张，错愕看着苏熠禾的笑脸，她明白他的话语并不是在开什么友善的玩笑。
表演结束，聚光灯在秦卿鞠躬后骤然灭去。她在黑暗中小心下台，心脏又重新狂跳起来，不过这次是因为激动。
她完成了!非常顺利！大家都很开心！
下楼梯时有一只手赫然伸到她跟前，顺着抬头看去就看到了苏熠禾，他的眼睛在黑暗里泛着小小的微光，目不转睛地看她，“怎么样，证明结果你还满意吗？”
秦卿小怔了下，回头看身后已经开始稀稀拉拉散去的人群，原本她还在心里祈祷有一半的人留下来听，她都会很满意了，但现在结果远超自己的预期。
她将手大方地放到那只手上，“满意。”，她低头勾起一抹笑。
今晚这场表演她怕是会记一辈子！即便曾经得过一些奖，但那些都比不过今晚这场表演带给她的力量，力挽狂澜后的逆风翻盘让她明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轻言放弃。
那只手紧紧握着她，带着她小心翼翼在黑暗里下到最后一个阶梯。
“———小卿！！！”一个熟悉嘹亮的声音响起，下一秒秦卿就被一抹香甜的气息包围，明潇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太棒了！你唱的太好了，比平常在乐房发挥得还要好！”，秦卿感觉自己一侧的肩膀有些湿润。
“你哭了？”
“呜呜呜我太感动了，忍不住...”
“小卿？。”
末尾这个声音是秦辰的，他和沈江雅正好在找秦卿，准备一起回家。
“不愧是我的女儿，发挥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沈江雅给了秦卿一个大拇指，打从她小时候起，沈江雅就觉得她是一个过分坚强内核稳定的孩子，即便没有他们的陪同，她也可以一个人参赛，一个人拿奖，而这也是她第一次完整的看完自己女儿的表演，此刻只觉得无比自豪。
和明潇简单说了几句，她要赶着回家便匆匆道别，并且说好明天再聊。
苏熠禾需要去做散场工作，在礼貌问好后也先离开。
他们一行人走到了光亮一点的地方，沈江雅一眼就看到了秦卿身上的演出服，刚刚出场的时候她就想问了，“宝贝，你怎么不买件更漂亮的，这件衣服有点过于朴素了。”，基于自己设计师的工作，沈江雅习惯性地打量起这条裙子，还伸手摸了摸材质，布料很廉价，款式也很普通，没有什么亮点，全身上下都靠秦卿这张遗传了自己的可爱脸颊，才让这条裙子没有那么无聊。
秦卿没回答。
——说起裙子她朝散场人群里张望一番，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李若响。
李若响看起来似乎心不在焉，但脚步急促，正要往教学楼方向去。
秦卿从父母身边走开，朝她过去。
“小卿，不一起回家吗？司机还在门外等，你要去哪？”秦辰的目光从手机上的消息移开，朝秦卿背影看去。
“宝贝？”沈江雅也疑惑，两人只是疑问地跟过去。
操场人来人往，只有两侧几排灯光亮着，李若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秦卿看着她的身影时而亮，时而遮挡，担心她跑走，一时心急，直接开口：
“——李若响，”她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有人侧目，包括远一点一个穿西服男人，“你等一等，我有问题要找你。”
穿着西服的男人看起来上了年纪，鬓边的白发在灯光下变得透明。他目光停留在秦卿身后的两个人，思索几分后笑着往那走。
李若响怔愣原地，稀稀拉拉的人从身边过，她看着神情严肃的秦卿走了过来，心里很明白她为什么来找自己，手心开始出汗。
但她没想到秦卿居然如此仗势欺人，居然准备带着父母一起来质问她？？
更绝望的是，等秦卿以及她的父母站在她面前时，校长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
“你为什么要剪坏我的演出服？”
秦卿果断开口，这股火已经憋了太久，特别是看到李若响居然还若无其事地准备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