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遥生给出的这把钥匙,与协会想要找出的突破界碑的节点无异。甚至比步家那不知通往何处的裂缝更方便简洁。如此大大方方地把协会渴望至极的捷径在仍有几十个目击证人的生物法庭上全盘退出,不免让贝拉·沃世普暗地里费解。
“钥匙只是一种方式,而不是终点。”他所言如雾。
协会对庄遥生日以继夜的训练终究让他毫不费力地把碍事的家伙全部好生一个一个送走。不仅是他,换做是夜曼曼在场,说不定都要当场笑出声。他们的人生到底受到了这些家伙多少操控,来达成一些所谓的“命运”。
“我在生物法庭上做出这些令人发指的事情,也请在场的各位记住。”庄遥生甩了甩刀,任由黑焰舔舐走上面鲜红的污渍。
“反抗只是一种方式,不是我们的终点。只是我个人的方式颇为偏激。今后你们的同僚还会孤注一掷地用各种更为残酷的手段来压制反抗,但我们不会因此停下脚步。希望所有人都能清楚,”
“第一,协会不是法律,没有审判我们的权利;”
“第二,我们不为人类工作。自古以来,驱魔师一半以复仇为信念,一半以传承为恪守;”
“第三,我们不是屠夫,不需要拔除每一个异己;”
“第四,我们不是手无寸铁。在非常态的夹缝中生存的驱魔师,自然应该有用非常态手段来应对危机的手段;”
“第五,我们不需要依赖界碑逻辑诞生的系统。”
说罢,庄遥生收刀入鞘,就如同金鳞与它相伴了漫长年岁那般。
“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享受协会打造出的祥和表面,也不是为了遵从与界碑概念一样的傲慢与杀戮。前进的道路不可能一帆风顺,最好的情况是,我的行事是你们之中的下限。”
放眼望去,充满无序与慌乱的观众席上几乎没有人能理解庄遥生所说的话。他们看到的只是血腥的中庭与挥之不去的黑色烈焰。就连宋雨辰与路千翼也没能幸免。她们相拥着安慰对方,可是路千翼的双腿已经难以继续站立,宋雨辰投向昔日队友的目光也全是敌意。
不知何时,在开庭前那么熟悉那么亲和的两位备受尊敬的驱魔师,此时此刻居然会站在人类的对立面,面不改色地说着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话语。
没有人会再相信庄遥生和贝拉并不在一条船上。他们亲眼看见两人携手抹去了法庭上近乎一半的参与者,灰烬都未曾留下。更为绝望的是,如果让庄遥生活着走出这里,他将百分百出现在明年的驱魔师首席大会上。夜曼曼已经对外宣布死亡,如果要说庄遥生是世上第二的精神系技能者,没有人敢站出来说第一。
“就这样吧。”庄遥生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不应该抱有太大的期望。
就在贝拉与黑影使用钥匙离开后,庄遥生准备去为剩下的人破开被谭继封住的大门。破釜沉舟的胜利没有意义,更何况那还是堆砌在这么多无辜人的尸体之上。
受到黑焰灼烧后的庄遥生感觉自己可以更加轻易地进入待介入状态。因此就算门被重新用滚烫的钢水灌铸,他也能通过半介入和【修正】轻易改写现实。
而在其他人眼中,这样诞生自痛苦与磨难的能力,却是一只庞大而不可控的怪物。
庄遥生介入梦境的一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并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它几乎是在发了疯地牵引,将一切可以触碰到的事物揽入怀中。
它很危险。
庄遥生来不及退回到现实,只能尽力把自己的声音传回离出口最近的路千翼。同为精神系技能者,她会对梦境的信息更为敏感。而在那之后,庄遥生只能孤身前往牵引力的本源,看看到底是什么麻烦在暗地里酝酿膨胀。
生物法庭内。
路千翼紧紧地抱住自己的恋人,所有的思绪都被恐惧所占据。她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曾经是怎么样,宋雨辰能不能和她活着离开这里。
与以往的生物法庭大为不同,这次路千翼婉拒了父母的陪伴,选择了与宋雨辰共同旁听她所认知之人的审判,而非常不巧的是,走上被告席的每一个人给她的印象都与副本中见过的危险生物无异。
这一次,协会的判断是正确的。庄遥生、谭继、贝拉·沃世普都是非人类阵营的危险分子。路千翼打心底里希望他们被收容或消减。
异类不需要权利与自由。她并没有被列为其中。
路千翼有细心教导她的父母,他们二人都是协会内举足轻重的学者。
路千翼还有一个处处照顾她,以她为中心的恋人,只要有宋雨辰在,她就不会受伤。
贝拉和唐葵都很独立强势,有时候路千翼甚至会忘记她们也有家人,也会爱人。但是她们都没有路千翼适合介入副本。
组队进入副本的时候,路千翼往往是第一个成功介入的。在等待队友到来之前,她需要一个人摸清副本内的背景与环境。没有一个人能够将心比心地体会到路千翼在那段时间里有多煎熬。
所有的血肉之苦,也比不上精神上的折磨三分。
因此路千翼深知,一旦贝拉放弃了作为人的身份,就彻底变成了无可挽回的敌人。她的一生,都将在与这些敌人的不懈对峙中度过。
她听到了极其细微的人声,那个声音告诉她必须远离门边的区域。
果然,就和《钟表》中一样。不管在何种危急时刻下,庄遥生的声音都如同一泊死水,平淡到泛不起波澜。
路千翼不愿意相信他的话。敌人的话是没有可信度的。
所以她挣脱了宋雨辰,赶在副本通道关闭前成功介入了庄遥生前脚刚消失的位置。如果想要知道这群人在隐瞒什么,她又能够利用什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等待的时间不算漫长,但是魏清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焦躁。他看向墙上的钟,又看向门口守着的协会安保人员,始终没有等到鱼饵放出的回应。
难道说是他的加密方式太复杂了?
又或者是地址对面的人早已遭受了变故?
难道真的找不到除了廖信之外能够干涉系统的人类了吗?
魏清想起了不久前和澈哥以及胡克的通信。魏澈答应了帮忙进攻系统,却被王青强行拦住了。胡克拒绝了进攻系统,只因为他的实习导师谭继先生叮嘱过一句话。
“系统是一个不可控的漩涡。”
如果没有合适的趋势让它停下,一旦被卷入其中,就会波及更多,越来越难以脱身。
胡克是个明白人。在经历了逛个小吃街被迫跟随警方卧底打入犯罪团伙内部、自驾游爬山掉进坍塌古墓地底求生、随便拍下了一个特制硬盘成了黑客界的重点攻击对象……一系列出个门就能写部小说的遭遇让他深刻明白了“漩涡”的含义。
系统和协会的水太深。胡克的老师和师兄又都习惯于独善其身,他自己也没有深厚的背景,硬要切湍急的水流驶入其中,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是魏清不一样。他有能够与协会手段抗衡的底牌,也深知错综复杂势力背后的底细。简简单单的“漩涡”两字,并不能让这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退却攻势。
既然要破局,就要布置出一个更无懈可击的局来应对。除了庄遥生一两次冲出了魏清的预演,其他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很快,系统的程序就会被吞噬殆尽,现实中的实物载体也会被彻底破坏。失去了唯一武器的协会就只能借助其他方式东山再起。而这段时间,李舜的势力会清洗所有危险分子,重新构造协会内的权重分配。
他只需要为周围的人创造出半世纪的安定。至于五十年后即便会再激起何种滔天大浪,也和魏清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偏偏千算万算,魏清都下意识遗忘了独立于预言的一个例外。
那个无法用世间一切逻辑去预估的庄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