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夕，张彬华给顾阅川打了个电话喊他除夕回家吃饭。
“你妈也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不对，她一直有在反省，不过你也知道她的性格，就算做错也不会承认，是个拉不下脸面道歉的人。”
这么多年来，张彬华一直在钟兰和顾阅川中间当和事佬，平心而论，他对顾阅川是没有任何亏欠的。
不管钟兰到底怎么想，顾阅川还是在电话里为上次的事情跟对方道了歉。
然后以晚上有事为由将团年饭改在了中午。
以往他每年吃完晚饭后也会开车回去，跟和那边三人一起过年相比，他觉得一个人在家还舒服自在些。
马上要过年了，超市里人山人海，顾阅川抢购了些速食和水果，又选了一副新年对联，便不知道接下来要买什么了。
昨天宋含山在电话里和他说，今年要回去看父母，他们已经有快三年没见面了。
顾阅川还想着买点礼物让对方带回去，结果被对方的回复给噎了一下。
“我都帮你买好了，到时候再给你约个下次见面的时间。”
宋含山说得一本正经，让顾阅川羞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呢？”
宋含山想了想，“我尽快吧。”
顾阅川不知道对方的尽快是多久，他也不好多问对方父母现在住哪里，如果是国外那就远了。
除夕的前一天，单位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顾阅川早早离开，回家把对联贴上，顺便望了眼旁边。
宋含山早上给他发消息说已经出发，地下室的车都在，说明对方没有开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他煮了碗泡面对付，饭后又削了个苹果吃掉。
然后对着果核拍了张照发给宋含山。
对面很快回复：又吃泡面了？
顾阅川惊讶地看着手机，他再次确认了一遍照片上没有露出任何痕迹，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SHS：认识我之前你就爱点外卖，现在只要我不做饭，你连外卖都不点了，直接囤方便面。]
不知道为什么，顾阅川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一股骄傲的意味。
他抿着嘴打字：你太厉害了！
想着对方难得和父母相处，他便不再多说，整个人蜷进沙发看起了电视。
手里握着热气腾腾的玻璃杯，身边还围了一圈毛毯，顾阅川还是觉得空荡。
如果这时候能有人挨着他坐就好了，那个人高高大大，这沙发坐两个人还有些挤。
可他就喜欢拥挤一点，不仅暖和，还特别有安全感。
*
宋含山面容柔和地放下手机，隔着屏幕的温柔笑脸在抬起头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川剧变脸都没这么快的。
“你真幸运。”
音凌看着儿子的变化，不无感慨。
外激素让他们能更高效便捷地筛选出自己的伴侣，但凡事有利就有弊。
进化路径与主干偏离越大的人，可选择的伴侣或者说能够响应他们激素的人就越少。
音凌强大的外骨骼基因让她在进入成熟期后只嗅到了宋初予一人。
况且当初的宋初予对她可谓是毫无兴趣，躲她躲得连工作都辞掉了。
结果音凌最终还是凭借高超的手段拿下了对方，让这个男人心甘情愿地跟她生儿育女。
而宋含山拥有外骨骼和水骨骼两种大相径庭的初始基因，跟主干基因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在音凌看来几乎是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的人竟然找到了伴侣。
不仅如此，对方看起来还对他言听计从，跟宋含山他爸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level。
宋含山从对方的声音里听出了明显的酸味，跟母亲比起来，他确实太幸运了。
“是啊，你看，这是他送给我的手绳。”
宋含山把手腕举到空中，“他亲手编的，看到上面的金色星星了吗？他亲自去金店一颗一颗挑的，九颗代表了长长久久，他说黑金特别衬我的气质。”
音凌斜眼看向宋初予。
对方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那个，你梳妆台上还差一条掐丝金镶玉项链，我给你补上？”
“我要纯手工的。”音凌昂了昂下巴。
宋初予无奈，他又不是非遗传承人，怎么可能亲手做得出来。
宋含山挑着眼看向气质温和的中年男人，“你就惯着她吧。”
宋初予笑着摇摇头，他的笑容简直和宋含山如出一辙。
打趣完后，音凌抛出一个犀利的问题：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宋含山凝眉，“至少要等我们在一起之后。”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在一起？”
“......我自有安排。”
“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对方完全不能接受的话......你有想到应对的办法吗？”
宋含山完全沉浸在爱人的美好体验里，哪里会去想那些扫兴的事情，不过音凌说得很对，他不能打没把握的仗。
好在，他还有个可以寻求帮助的人。
宋初予接收到儿子的信号，“咳嗯，那个老婆，你去厨房看下炖汤？我记得还有几分钟就该下萝卜了，不然汤水不够煮。”
音凌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向厨房。
宋含山戏谑地看着母亲高挑的背影，“这是不能当她面说的话？”他越来越好奇了。
宋初予回忆起了什么，脸上的细纹在笑容的加持下变得更加明显。
“那时候啊，她真是吓了我一跳。”
“我本想偷偷逃跑，结果被她困在那栋房子里。”
宋含山听得咋舌，当年的她这么生猛的吗？
“我被绑在椅子上......”
“......然后？”
“然后她就在我面前跪下了。”
“......你确定？”
宋含山想象不出他那不可一世的母亲要怎么做出那样的动作，记忆里，好像一直都是父亲承担了更多。
“她哭着让我不要走，说没有我活不下去，威胁我要去自杀。”
宋含山仔细打量着父亲，对方真的不是在说什么狗血爱情剧吗？
宋初予看向儿子，“不要觉得诧异，你可以带入一下自己，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宋含山哑口无言，他也不可能做得比音凌更好。
“所以，你被......感动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更贴切。
宋初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厨房里移动的身影，“我有时候在想，人类的感情到底是如何产生的。”
“多巴胺，内啡肽，肾上腺素，催产素......是这些激素让人陷入对爱情的追求？那当激素消退，爱情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以前，我以为你母亲追我，是因为她只能追我。”没有其他选择的追求不叫爱情。
“我觉得她被激素控制了，她并不爱我。”宋初予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在组织语言。
“所以我逃，她追，直到她真的跪在我面前，我才猛然醒悟，我们都走入了误区。”
“如果她只是为了得到我所以为的那种‘伴侣’，她完全可以强，咳咳，用更强硬的手段，而不是下跪这种损害自尊的方式，只因为她想要我的认同，很奇怪不是吗？”
“我虽然一直在躲，但如果我真的厌恶，其实是有一劳永逸的办法，那就是把她的存在告诉果家机构，这样我不仅可以摆脱纠缠，说不定还能拿到一笔丰厚的奖励。”
宋初予回过头，看着儿子的眼睛，“我们一直陷在爱情的追逐游戏里不可自拔，而矛盾点只在于......”
“我和你的母亲毕竟不同，她对我的感情她自己十分明确，但这种事却难以用语言来表达，更无法以科学的角度来说服别人。”
“而我又难以相信，她理解的爱情和我以为的完全一致，怕受伤是人类的天性，她不过是比我更勇敢罢了。”
“所以，除了将真实的一切展现在他面前，你别无可选。”
“因为选择权不在你，而是对方手里。他如果爱你，那他早晚会想通，你只需要守着他。”
“他如果不爱，那你最好放手。”
宋含山感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重，从小到大，他就没怕过什么。
现在，他怕失去顾阅川。
宋初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音凌也适时地出现，“说完了？准备吃饭。”
这下换宋初予去厨房拿碗筷。
而宋含山则时不时看一眼手腕，心情不复之前的美好。
连大大咧咧的音凌都看不过去了，“他跟你说什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难道是说你俩没戏？
宋含山气息微稳，“你......当初除了下跪，还做了什么起死回生的动作？”
音凌怒目圆睁，好你个宋初予竟敢揭老娘的老底！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怎么可怜怎么做了。”音凌撅着个嘴，不情不愿道。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嘱咐着儿子：“只一点你要记住，绝对不能伤害对方。哪怕你再痛苦、再难受都不可以那样做，毕竟是你欺骗在先。”
因为身体和基因的进化方向不同，他们天然就不可能在一开始坦白一切，这是他们每个人必走的过程。
“别想太多了，我说你幸运，可不是开玩笑。”
“你妈我看人可是很准的，照片上的男孩子，不会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