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甜狐疑地看她一眼,“什么事?”
“昨晚新入住了两个女生,我看她俩今天早上和你的补品碰见了,三人聊了好一会儿,你的补品走后,她俩支了个画架,说是画雪山,但我瞅见她们把你的补品也画进画里了。”
这一口一个“补品”,鸣甜听得头皮发麻。
她确信,就算现在开口解释她昨晚和林韫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这位八卦的老板娘也不会相信。不仅不会相信,甚至还会脑补他们昨晚做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否则她不会大补成这样。
鸣甜不知该回什么,索性沉默了。
“妹子,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千万盯住你的补品。”老板娘感慨地说:“前年吧,我这儿有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打了起来。”
“你觉得我会和她们打起来?”
“这个不好说……”老板娘意有所指。
鸣甜眯着眼睛,“怎么就不好说了?”
“你那烟灰缸不就是用来砸人的?”老板娘提到那烟灰缸还是心有余悸,“我开客栈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游客随身带着一个烟灰缸呢。”
“都说了那是防身的。”鸣甜咬着汤匙,“别人要是不惹我,我还舍不得用玛格丽特砸他们。”
“是,是,是。”老板娘指了指碗,“吃干净,你的补品交代过我了,让我盯着你吃完。”
鸣甜眯着眼睛问:“不吃完会怎样?”
“那你以后别想再抽一根烟。”老板娘摸了摸鼻子,说:“这是他的原话,我一字没改。”
“……”
这种威胁有屁用。
他又不可能天天守着她,鸣甜不屑一笑 ,在老板娘欲言又止的眼神里将那碗粥剩了个底,想放碗走人又听到她不死心地问:“你真不会和她们吵架?别打起来把我这儿砸了。”
“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也不值得我为了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大打出手。” 鸣甜抽出纸巾擦嘴,淡淡道:“打群架更是绝无可能。”
“你倒是看得透彻。”
“还行吧。”鸣甜耸肩,“如果真出现那天,我不会和那个女生当面对峙或是声嘶力竭地痛哭,我只会毫不犹豫甩了那个男人。”
这话是真的。
毕竟,和方莱分手是她提的,和林韫睡完,赶他走的人也是她。相比于世俗传统而言,她更像是那个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无情嫖客。
“对啊,女人何必为难女人。”老板娘感慨完话锋一转,“但是你们玩归玩,记得做措施。”她嘿嘿一笑,“我这儿还有螺纹的,颗粒的,延时的……总之,别整出小孩来。”
鸣甜:“……”
话题进展得太快了,她稍许跟不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老板娘对鸣甜还一无所知的时候,鸣甜已经把她的底摸干净了。
“妹子,你来雨崩是……”
“你前夫真不是人。”鸣甜叹气。
老板娘一下卡了壳,也跟着叹气,“别说他了,想到这人就糟心。”
“可不可以帮帮我……”客栈门口有人喊。
鸣甜抬眼去看,是昨晚入住的那两女生中的一个,脸蛋被冻得通红,头发和衣服上都落满了雪,正举着一个巨大的画架东倒西歪地走进来。
那画架挡着她的视线,给她又绊了一跤。
“妹妹,没摔着吧?”老板娘跑过去,将她扶了起来,一边朝鸣甜挤眉弄眼,一边问那个女生:“这画还没画完呢。”
这意思是让鸣甜过去看看那幅画。
鸣甜不为所动,她来这里只为这座雪山,对这些“今天来了,明天就走”的游客实在提不起兴趣。
“没画完,天气太冷了,颜料抹不开。”女生拍了拍屁股上的雪,抬着画架准备离开。
“妹妹,你这玩意儿太大了,挪着费劲,院子里还算暖和,又能看到雪山,在院子里画呗。”老板娘顿了顿,又说:“我帮你找个模特?”
女生眼睛顿时亮了几分。
鸣甜冷淡地看着,猜测女生一定以为老板娘说的那位模特是林韫,便没再仔细听她们说什么,打开手机看了看未读信息,赫然发现林韫昨晚真的给她转了八十万。
八十万,一分不少。
“……”
他怎么能豪气成这样。
鸣甜试着去网上搜索他的名字,这一搜,惊得整个人虎躯一震。
她虽然总是戏谑地称呼他“大摄影师”,但他真是一位炙手可热的摄影师,在摄影圈内是明星一样的存在,背靠著名的林氏影业集团,和很多大牌明星都合作过,是一个真真正正有钱有料的富二代。
难怪出手阔绰到这个地步。
鸣甜没想到自己一觉能睡到极品富二代,她思忖再三,把个人主页改得面目全非,开始明目张胆地浏览他的作品。
没有点赞,没有评论,纯纯视奸。
“甜妹,过来一下。”老板娘冲她招手。
鸣甜动作一顿,左边看看,右边望望,没发现这个方向还有其他人,一脸茫然地指了指自己,“甜妹……是在叫我?”
“对啊。”老板娘哈哈大笑。
这个称呼太恶心了。
鸣甜拔腿就走。
“站住!”
几分钟后。
在老板娘添油加醋的拱火下,那个女生得知早上和她们闲聊的正是鸣甜的“男友”,于是主动提出要把那幅画着林韫的画送给她,以表歉意,她还会为鸣甜单独画一幅画。
鸣甜犹豫一瞬,便应了下来。
这么多年,她从未成为过别人的主角,今朝倒是想看一看他人画中的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你侧下脸,往左边一点,下巴抬一点,别挡着背后的雪山,哎,对对对,就是这样……”女生指挥她做动作。
这种感觉让鸣甜又回到了那晚。
她闭上眼睛,感受女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单纯,欣赏和专注。这目光和林韫一样,又不太一样,没有他带来的那种让人心跳加速、呼吸困难的感觉。
“这儿有没有风马旗?大姐,来一条风马旗,我要遮住她的眼睛!”女生扭头冲老板娘喊:“红色,我要红色的风马旗。”
“等一下。”老板娘去货柜里翻。
窗外大雪纷飞,神女峰静谧无声,一条红色的风马旗遮住了鸣甜的眼。
她好像被刻在了那座雪山里。
灵魂也飞走了。
“这是悲悯的雪山神女,充满神性的哀伤面庞,孤独,虚无,时间在这儿流转,只有山风和飘雪会永恒。”女生忽然放声大哭。
“……”
鸣甜想说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你别动,呜呜呜……”女生一边哭,一边安抚鸣甜,“我打个底稿,很快的。”
她说的很快,也用了两个小时。
鸣甜一开始还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到后面开始犯困,但感受着女生喜悦和专注的眼神,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
她扯开风马旗,说:“我要抽烟。”
“马上就打好线稿了!”
“忍忍,再忍忍。”老板娘帮腔,“妹子,神女峰上要是有神仙,可能就长你这样。”
鸣甜看老板娘那虔诚又尽量不冒犯的样子,再扫一眼女生一脸认真的模样,忽然想到自己无人问津的画作,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怜爱,将风马旗往脸上一盖,又憋屈地坐了回去。
谁知这句“马上”也是骗人的。
她又等了半个小时,女生的底稿才算画完。
鸣甜睁眼的时候,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看着面前的画布,眼神呆滞,嘴唇微微抖动着。
鸣甜理解这种类似“十年一剑,一招得道”的情绪,没有安慰她,抬起眸子看向院子里的游客。
他们有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的拿着手机拍她,见她看过来,竟也没有任何收敛。鸣甜不悦地蹙了蹙眉,将风马旗交给女生,转身欲走。
女生擦了擦泪,将先前那张画布拿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才将他画了进去,希望你不要介意。”
说完,她将画展开。
那是一张画到一半的油画,林韫的面部空着,背后的木楼已经上完色,线条流畅,透视关系处理得也还可以,只是色彩运用有些稚嫩,好几处的颜色调得欠妥,整体画面看着不大协调。
鸣甜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会儿,将画接过来,她虽不想承认林韫是她的男朋友,但确实想改进一下这幅画。
“我叫莫小问。”女生说:“你呢?”
鸣甜眼睛看着画,还在思索怎么改才合适,余光瞥见女生一脸期待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决定说自己的真名,“鸣甜。”
女生试探地问:“明天能去找你上色吗?”
“行。”鸣甜心情不错。
莫小问这才抱着画架离开。
鸣甜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看够了雪,也有了思路,起身上楼,回到房间时,天还没黑。
灯开着,窗帘开着。
她一边回想林韫的样子,一边将头发绾成髻,手持画笔,蘸取颜料,混合过渡色……在原有基础上大幅改动底色,并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不要把他画成一个面目狰狞的树怪……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香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在宁静中,鸣甜心里也罕见地静谧一片。
每一次笔触都随心而动,仿佛见过他无数次,也仿佛爱过他无数次,所以才那么清晰地知道他每一缕发丝的走向和每一寸皮肤的纹理。
她没有想到自己对他的模样这么熟悉。
画布上,男人的形象逐渐成形。
他身着一件硬朗帅气的黑色冲锋衣,矗立于一座昏暗的老旧木楼之前,鼻梁高挺,唇瓣上扬,眼睛被一台黑色相机取代,而机身则悬挂着几颗将坠未坠的蓝色眼泪。有些抽象,但偏有一股不羁邪魅的气质。
鸣甜有些入迷地看着画布上的男人。
大学毕业后,她一头扎进拍卖行,虽然一直在断断续续地画画,但那些画很难被称作是“画”,更像是她内心世界的外放。不知为什么,鸣甜总觉得画完眼前这一幅,人生的新篇章就会来了。
越看越满意,她忍不住发了个朋友圈。
白珠珠第一时间送来问候,问她这是从哪个收藏家手里买来的作品,简直惊为天人,方棋紧随其后,说她是梵高在世,莫奈附体,是中国人自己的达芬奇。
两人夸得天花乱坠,没有一句重样。
鸣甜看得捧腹大笑,提笔添了只可爱的小狗在他的衣服口袋上,已经开始期待他看到这幅画时的样子了。